三等丫頭其實地位很低微,只能幹干院子的活,未被允許是不能靠近主院的,只比看後門的婆子高一等。
而二等丫頭看起來很好,事實上只能在主子屋裡抹抹桌子、擦擦地,最多洗洗主子用過的被褥和衣服,納幾雙鞋底,繡個花樣,想近身服侍那是不可能的事。
真正得用的是容貌出色的一等丫頭,富貴人家裡的大丫頭養得比小戶千金還嬌貴,她們手不沾陽春水,只需侍候主子穿衣寬衣,洗臉淨手,適時的送茶送湯,凡事只要動口就好,動手的機會不多,十之八九會成為主子的通房或妾室,因此心氣也比其他丫頭高了些。
「如翡姊姊,我只有一雙手,做不完……」要是沒做完,她們又把責任往她身上推,到時候受罰的人還是她。
牟府待下人十分寬厚,逢七可休假一日,不扣月俸,玩心重的丫頭會趁這幾日上街,買些喜歡的小玩意兒和零嘴。
可成語雁已經三個月未出府了,因為她總是被罰,一次又一次,每回一到出府的前兩日,府裡的丫頭總是會尋著由頭欺負她,讓她出不了府。
「不許頂嘴,你知道我提醒你是為了你好,你剛升上三等丫頭還不太懂事,我得教教你,省得你衝撞了貴人。」她所謂的「不懂事」是指成語雁太魯鈍,不懂得「孝敬」同院子的人。
如翡、如翠、如雲、如霜是梨花院的二等丫頭,梨花院住的主子是牟府當家家主牟長嵩,現年二十一歲,尚未婚配,他是玉陽城的商人,經營城裡最大的玉石鋪子。
不過除了如翡、如翠外,如雲、如霜不太會欺負人,因為眼高於頂的她們志向更高,瞧準了主子身邊的位置,一心想取代四個大丫頭掬玉、洗玉、琢玉、碎玉,將來若能爬上主子的床,那她們的好日子也就不遠了。
所以她們才懶得欺負像成語雁這樣的小丫頭,要胸沒胸,要姿色沒姿色,長得乾乾瘦瘦的,半點威脅性也沒有,找她碴只是拉低自己的身份,沒必要為她白費神。
「是的,如翡姊姊,是我不懂事。」掃著地的成語雁趕緊認錯,快點認錯就能少些事來。
如翡假惺惺的故作憐憫。「真可惜,你今兒個又不能出府,手邊的活沒幹完就得繼續賣力。」
「我慢慢掃,一定掃得完。」就算出府一個時辰也好,她會趕在未時前將落葉掃淨。
成語雁心願很小,可實現的可能性更很小,梨花院是牟府最大的院落,正院、偏院、側院、小院,大大小小的院子有七、八座,平時要七、八個人才掃得完,而她才一個人,其他的人都被調去做別的活了,除非有人幫忙,否則她掃到日落黃昏還是徒勞無功。
「呵呵……那你就好好的掃,別中暑了,姊姊到廚房喝口綠豆湯。」她笑著揮著繡帕,一臉惡意的走開。
入夏的氣候相當炎熱,高溫時會曬死人,曬得手背有點發疼的成語雁盡量往樹蔭下走,越升越高的日頭曬得人汗流浹背,她感覺裡衣都濕透了,黏答答的黏在身上很難受。
因為實在太熱了,她見四下無人,偷喝了一口主子泡茶用的井水,冰涼沁心的口感一下滑過喉嚨,頓時感到一陣沁涼,全身的骨頭都舒展開來,有想泡在井水裡消暑的衝動……
正當她想偷偷的舀水淨手洗面時,身後傳來陰惻惻的老婦聲音,她嚇得臉色一白,連忙放開轆轤繩索。
「語雁丫頭,你在幹什麼?」
「李……李嬤嬤,有片樹葉掉進井裡了,我撈……呃,撈起來……」她很心虛,不敢看人的低著頭。
不過她低著頭不直視人的表現在李嬤嬤眼中看來是有規矩的,她一直認為成語雁是蠢蠢笨笨的丫頭,掀不了什麼風浪,因而對她吞吞吐吐的解釋並無半絲疑心,反而覺得她太憨實了,被人欺負了還不敢吭聲,默默地做最累人的活。
苛扣月銀也有李嬤嬤的一份,不過她只拿錢,不會背後陰人,看在拿人手短的分上,她有時也會順手照顧小丫頭一下,不讓她被欺負得太慘,畢竟這麼笨的娃兒實在不多見了。
「別緊張,我沒責罰你的意思,有個自稱是你父親故友的人說找你有事,我讓他去後門等你,一會兒你去見見。」都三年了,她還有親友找上門,真是稀奇。
「我父親的故友?」爹有朋友……
不是成語雁懷疑,雖然她娘早逝,但她爹是私塾的夫子,中過秀才,在她爹活著的那幾年,他們的家境小康,她也跟著學過兩年字,讀了些書,一家和樂地以為日子就這麼過下去。
可是自從爹過世後,那些自稱爹的好友、常來走動的叔叔伯伯就不見了,由種田的叔嬸扶養他們姊弟倆,一天三餐雖然沒什麼大魚大肉,好歹也過得去,衣食上並未受到虧待。
但是叔叔一死,一切都變了,不管她和弟弟如何懇求,嬸嬸一轉身就把姊弟倆給賣了,還說她養不了他們,聽說賣了他們的銀子一得手,轉手便買衣服、打銀簪,把五歲的堂弟送入私塾。
這些年的人情冷暖她是親身經歷過的,若是爹生前的舊友肯出面,她和弟弟也不會被賣了,即使少吃一點,他們也是家裡的勞力,肯下田耕種至少不會餓死。
「他是這麼說的,你去瞧瞧也好。」希望不是什麼壞事,這孩子挺苦的,入府多年也沒見長點肉。
「好,我掃完就去……」一看見整片的院子掃不到三分之一,成語雁哭喪著臉。「李嬤嬤,我掃不完怎麼辦,還有好多好多,姊姊們會罵我……」
看看其實不算太髒亂的院子,李嬤嬤歎了口氣。「好了,今天就掃到這裡就好,今日是二十七,放你一天假,一會兒你見了人後就直接出府,早一點回府,別在外頭玩野了。」
「真的?」她不敢相信的睜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