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實話實說嘛。
天色由墨黑轉為陰灰,一時間教人分不清時辰,他想,也許天還沒亮。
秋季天色亮得慢,加上一夜未停的雨,時節彷彿在一夜之間換了季,猶如他的心,進了寒冬。
門,被輕柔地推開,他帶著自己也不知道的期盼微張眼,卻見來者是默言。
「侯爺,先梳洗吧。」默言將水盆擱在花架上,擰乾了布巾遞給他。
樊柏元接過手,微啟唇,卻又無聲嚥下話。
默言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自問自答了起來。「奇怪了,時候都不早了,怎麼還是沒瞧見少夫人?對了,侯爺,我剛剛來時遇到少夫人的丫鬟,眼睛很漂亮的那個,不是像貓眼的那個……」
「你有完沒完?」樊柏元冷睨著他。
「喔,她說少夫人昨晚哄小少爺哄到天快亮才睡,所以起得晚,現在人在廚房裡忙著,要我先端盆溫水給侯爺梳洗。」
「多話。」
默言瞧他一臉釋然,不禁無奈輕歎。這年頭,想同時當蛔蟲和包打聽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呀。
樊柏元稍作梳洗,起身換穿一件冰藍色的錦袍,聽見門外的腳步聲,一回頭就見楊如瑄和蜜兒端著兩個木盤進房。
她的氣色不好。
他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一直以來,她不像京城的官家千金,習慣在臉上塗塗抹抹,總是素淨著臉,濃眉秀雅,朱唇潤嫩,尤其是那雙水亮大眼,像是嵌著琉璃似的,每當漾笑時總流淌著令人心動的光芒。
然而此刻,她的氣色如灰,總是生動的水眸此刻像灘死水,沒有一絲光采,就連總帶著笑意的唇也是緊抿著,看他的目光不再如先前那般滿是憐惜恬柔,反倒是淡掃而過,壓根不多停留。
「默言,這兒就交給你了。」楊如瑄淡聲吩咐,轉身要走。
「你要去哪?」面對她不曾有過的淡漠,樊柏元不假思索地問,有絲慌亂。
「不想礙到侯爺的眼。」她淡淡道,連頭也沒回。
「我看不見!」他咬牙低著。
「是啊,侯爺確實是看不見,恐怕就連心也被蒙蔽了!」話落,她轉身就走。樊柏元怔坐著,不敢相信她竟然用這種態度這種口吻譏諷他。
她變了!不是他所熟悉的楊如瑄!
不過一夜就風雲變色……難道她一見到樊柏文,心就立刻偏到他那兒了?!
無所謂,他不稀罕,他娶她,不過是圖個方便,順便鉗制樊柏文,要是她真和樊柏文勾搭上,剛好方便他從中探得消息……混帳!他要消息,難道還得透過她?!
「不吃了!」他惱火地起身,大步朝書房而去。
默言只好無奈地跟在他身後。「侯爺,你別胡思亂想,沒有的事你何必想著為難自己。」
「你懂什麼!」踏進書房,他回頭吼著。「他們兩個以往就是……」
他驀地噤聲,那是不該提起而且早已不復存在的一段經過……可是,有些事恐怕是怎麼也改變不了,因為她曾是樊柏文的妾,卻被重生後的他強娶……
默言搔了搔頭。「我實在有些搞不懂,少夫人和二少之間能有什麼?要是我沒記錯,我還聽楊致堯提起過,有回在佛寺後院,少夫人還偷偷地拐了二少的腳,害二少跌倒,這事侯爺那時的眼已恢復七成,應該是知道的吧。」
樊柏元緊攏著眉。這事他當然知道,他也記得她一心為自己,甚至還好心地替他計量步子……她滿臉憐惜,姿態溫婉,才會教他興起娶她為妻好方便楊致堯拜訪的念頭,只因她沒那麼惹人厭。
要是她的性子刁蠻張狂,他寧可不讓楊致堯過府,也絕不會娶她為妻,而過門後,她慇勤伺候著他,那般溫柔恬靜,為替他裁新衣傷了手,都教他有那麼一瞬間的動心……但是她對樊柏文傾心,卻是不爭的事實,他親眼看見的!
「走!」樊柏元煩亂地扣住默言的手。
「侯爺要做什麼?」默言一臉驚恐,顫巍巍地問。
不要……千萬不要是……
「練劍!」
不要!默言無聲大喊著,他還沒娶妻,他不想莫名死在侯爺的劍下,雖然小庭院的風景好,但是他一點都不想葬在那兒!
默言進入了苦難修行,一過暗門,樊柏元的劍就毫不客氣地招呼過來,完全不給他退縮的機會,簡直是將他往死裡逼。
完了完了,再這樣下去,他真會死在這裡,誰來救救他?!
他何其無辜,根本就不關他的事!再者,他長這麼大,也沒見過哪個男人吃醋會吃得這麼誇張……他開始懷疑,侯爺分明就是喜歡少夫人很久吧!
第十章 敵人?妻子(1)
翌日一早,默言面上慘無血色。
原因無他,只因——端水備膳的人都不是楊如瑄。
默言摸了摸昨日來不及閃過,被劍劃過的臂傷,偷覷了眼臉色冷鷙駭人的樊柏元,眼見杏兒和蜜兒備好早膳就要退下,他好想求她們帶他一起走,不要丟下他,他不想待在這裡。
「你家小姐呢?」就在兩人欲離開之際,樊柏元沉聲問著。
蜜兒聞言,不滿地皺起眉道:「侯爺認為少夫人還是奴婢們的小姐,那是不是準備要放休書了?」
此話一出,默言倒抽口氣,瞧見樊柏元擱在桌面的拳頭已經握得青筋暴跳。
「蜜兒,對侯爺說話豈能這般無禮?」杏兒抬手制止蜜兒,眸色看似溫順卻稍嫌淡漠。「咱們可不能讓人有機會給小姐冠上娘家管教無方的罪名,畢竟咱們的侯爺可不是什麼講道理的人。」
默言原本還點頭,認為還是杏兒識大體,聽到最後,他乾脆直接閉上眼來個眼不見為淨。
其實,有時候他也會想當個瞎子的,真的。
「好個不一般的楊府千金,才能管教出這般放肆大膽的刁奴!」
「是的,我家小姐說過,想知道主子是什麼德性,看身旁的下人就知道,我家小姐待奴婢們真誠,奴婢自然是啣環以報,要是有人膽敢欺侮我家小姐,管他是皇帝老子還是什麼的,奴婢們都不會坐視不管!」她一口一個小姐,故意不叫少夫人,她家小姐不需要這種男人當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