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才低聲問:「你在盤算什麼?」
她呆望著他,直覺在他面前,她什麼心思都騙不了他。
深吸口氣後,她輕聲道:「我想讓允熙當咱們的嫡子。」
樊柏元愣了下,一時間無法理解她的話中意。
讓允熙成為嫡子唯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未出,可是她根本不曾與他有夫妻之實,還是她根本就不打算和他有夫妻之實?
「……為什麼?」
「因為我不希望分什麼嫡子庶子的。」
「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況且允熙是通房所出,他的身份太……」
楊如瑄打斷他未竟的話。「侯爺,不管允熙的親生母親是什麼身份,允熙永遠都是侯爺的兒子,身上流的是侯爺的血,只要……只要侯爺不再納通房小妾,那麼往後侯爺的孩子全都是嫡出,而我也會真心把允熙當親生兒子看待。」
樊柏元沉吟不語,半晌才道:「所以你是打算在除夕夜時和爹說這事?」她的解釋讓他心裡舒坦許多。
只要不是拒絕他,一切都無所謂。
「嗯,或者是初一。」趁著老人家心情好時比較好辦事。
「那就除夕夜吧,初一有元旦大禮,爹恐怕一整天都不會在府裡。」
「所以侯爺是答應了?」她喜出望外地道。
「我還能說什麼?」
楊如瑄有些難以置信地握緊他的手。「我還以為要花費很多時間來說服侯爺,沒想到侯爺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總不能讓那孩子的身份在府裡任人非議吧。」他原以為她盤算的是在除夕夜時,讓所有人都認同允熙確實是他的孩子,沒想到她野心更大,要的是允熙成為嫡子。「既然你都如此有度量,我有什麼不能成全的?」
畢竟,往後也許有天她也會有自己的孩子,而每個母親總是企圖讓自己的孩子得到最好的,就如柯氏百般寵溺樊柏文。
但他想……並非全天下的母親都如柯氏一般。
「多謝侯爺。」
「不用謝得太早。」
「咦?」
「要讓允熙那臭娃兒粉墨登場,當然得要有點墨才行。」
楊如瑄微揚起眉,忍不住替小允熙哀悼一會,目光同時定在丈夫唇角那抹又邪又壞的笑上。
她的夫君,笑起來真的好俊。
除夕夜,樊府熱鬧非凡,所有下人不斷地在廚房裡來回奔波,因為久未一道吃團圓飯的樊柏元開口出席,盧氏開心得要廚房加菜。
然而梅貞院這頭,氛圍可就沒那般熱鬧歡騰,要說是死氣沉沉也不為過。
「娘……不可能……我記不住……」樊允熙埋在楊如瑄的懷裡,聲聲泣訴。
可是楊如瑄發現了,他哭了很久,她的衣襟卻壓根沒有半點濕意。她忍不住歎氣,瞄了眼擱在桌上的字帖。
不過就是一到十的慶賀詞,十句而已,要是她被允熙幾滴假淚給騙了的話,侯爺肯定會覺得她早晚會寵壞允熙。
可是,他都假哭得這麼認真了……
拍拍他的背,她柔聲道:「允熙,盡力就好。」
「可是我記不住。」他抬眼,讓自己看起來無敵可憐。
豈料楊如瑄只是噙笑地將他摟進懷裡。「慢慢記,記得了多少就多少。」
樊允熙聞言,知道再哭下去也改變不了現況,只能扁著嘴問:「娘,你可以記很多很多東西嗎?」
「把該記的記住就好啊。」
「爹爹說,娘什麼都背得了,可我什麼都記不住……」他真的開始懷疑自己是個笨蛋,雖然爹沒直言,但爹看他的目光就是一副看笨蛋的模樣。
「記不住也沒什麼不好,這是允熙的優點,可以把那些不開心的事轉頭就忘,不也挺好。」她親了親他細軟的頰。
「記不住是優點?」小嘴興奮地微張著。
所以他不是笨蛋?
「當然呀。」
開心只有一下子,他隨即又問:「那記性好的人該怎麼辦?」
「很好啊,記性好的人就可以記住更多開心的事。」她輕掐著他紅紅的面頰。
「重點是,要怎麼讓自己開心度日,對不對?記該記的,忘記不該記的,這樣不是很好嗎?」
樊允熙很認真地聽,雖然覺得有聽沒有懂,但他終究還是聽出了話中意——「可是我記不住該記的……」他還是笨蛋呀。
「呵,要是真背不起來,那就把幾個重點背下就好了,先記住從一到十,這是娘教過的,小允熙一定會的,對不?」
「嗯。」他用力點點頭,一到十他還是會數的,只花了一刻鐘就記住。
「好,把一到十都記住了之後,最重要的是——氣勢。」
「氣勢?」可以吃嗎?
「當你發現你怎麼都記不起來時,只要對在場每個人笑就好。」
「就這樣?」
「到時候人會很多,你不可以怕,你要很大方地對著每個人笑,尤其是爺爺。」
「我不知道爺爺是誰……」
楊如瑄心疼他都兩歲了,卻連爺爺都沒見過,但她沒表現出來,只是摸摸他的頭,順手拿起桌上的字帖。「放心,到時候娘會跟你說,現在咱們開始記,一本萬利……」
「一本萬利。」那是可以吃的嗎?
門外,原本要開門而入的樊柏元站在外頭,聽著兩人對話,唇角微微浮現笑意,對她的教導方法饒富興味。
記住該記的,忘記不該記的,挺豁達的嘛。
第十二章 樊家嫡孫(1)
「好了,咱們家的小允熙真是個俊人兒。」扣好裘衣上頭的盤扣,楊如瑄替他拉整了衣衫,忍不住誇讚著。
樊允熙聞言,烏溜溜的大眼滿是笑意,拉了拉身上的衣衫。
「少夫人,侯爺說時候差不多了。」杏兒開門輕喚著,自主子和侯爺和好後,她們也自動換回了稱謂。低頭一見到剛穿上裘衣的樊允熙,杏兒不禁愣了下。「天啊!小少爺這模樣,簡直就跟侯爺一模一樣。」
本該綁著雙髻的發,被楊如瑄束起,還戴上小冠,身上穿著和樊柏元同樣的冰紋大科綾羅玄色裘衣,乍看之下,簡直就像是樊柏元返老還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