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聞言,微鬆了口氣,親熱地拍拍她的手。「哪兒的話,你這丫頭就是人見人愛,有才氣又聰明,姨娘我只是擔心要是沒將你看顧好,讓那熱度燒壞了腦袋怎麼辦,要是有心人以為咱們是故意這般待你,豈不是冤大了?」
李姨娘總是這樣,三句話裡就摻了兩句挑撥,故意要讓她誤解姨奶奶和二伯母待她極差,才會教她鑄成大錯。「不怕呢,有姨娘在。」她笑道。
錯已錯,既然老天給她重來的機會,不該錯的就不能再犯,任憑李姨娘怎麼挑撥,她都不會再上當,但是……與她修好關係,虛與委蛇又有何不可?
和李姨娘親近些,才會知道她一肚子壞水到底在思量什麼,要是只對付她,光憑她在樊柏文後院待了幾年修成的功力就綽綽有餘,但要是李姨娘膽敢算計二房其他人……她會讓她悔不當初!
「說的是,有姨娘在,誰都動不了你的。」李氏在楊如瑄瞧不見的角度時,露出個得逞的笑意。
而楊如瑄也在低下頭時,一改青澀的少女面貌,露出了超出年齡的冷絕懾人笑容。
翌晚,楊如瑄的燒幾乎都退了,楊家二房老太太黃氏和太太穆氏特地來探視她。
「瑄丫頭,可還有哪兒不適?」黃氏讓婆子丫鬟服侍著,在床頭的高背椅坐下。
儘管年事已高,得宜的裝扮及身強體壯的身子骨,讓她看來依舊秀麗,神色雖有些清冷,但楊如瑄已明白她是將關愛藏在心底,不到時候不會顯露,和李氏那種彰顯於外卻滿肚子壞水的人恰巧相反。
當初在李氏的挑撥之下,她一直以為二房是故意搶在大房之前收養自己,還私吞了她三房的家產,讓她成了無所依靠的孤女,可事實上,眼前大伯父在朝雖是位高權重的兵部尚書,卻在幾年後被斗倒,若她真過去了也只是一同落難。
而她三房的家產,仔細想想,能有多少?她爹不過是個窮鄉僻壤的七品縣令,為人清風兩袖,不撈油水亦不收賄,光憑薪俸能有多少家底?
要真有雄厚家底的話,當初他們住的就不會只是間小宅院了。
如今回想,自己真是錯得離譜,鬼迷心竅才會著了李氏的道,錯把家人的好意當惡意,誤將小人當貴人。
「怎了,身子還是不適嗎?」隨侍在旁的穆氏大剌剌探著她的額溫,隨即偏著螓首道:「應該是退熱了,還是你覺得還有哪兒不舒服來著?」
楊如瑄定定地望著穆氏,想著她緊抱著自己、護著自己時那般豪氣剛強……為何她以往總覺得出身將軍府的穆氏俗不可耐?總嫌棄她不像娘親那般嫻淑端莊,都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娘了卻還是毛毛躁躁,一點規矩都沒有,甚至不懂姨奶奶和二伯父怎受得了她。
如今,她懂了。
太過圓滑的人心底總是曲折,直率爽朗的人倒是實心多了,沒有半點算計,作風開明爽颯,和那些背地裡使暗箭的人相比,好上千百倍。
「二伯母,我沒事。」她笑了,打從內心的喜悅,只因她是如此被珍惜和疼寵著,她已經好久沒有感受過了。
「怎麼還叫二伯母?該叫娘了吧。」黃氏啞聲喃著。
楊如瑄先是微愕,隨即回神。也對,三房已沒,她既已被二房收養,自然是該喊二伯母一聲娘,可是她記得自己從未喚過,因為她永遠以三房千金自居,她的娘只有一個,誰都無法改變。
穆氏見她笑意凝在唇角,忙打圓場。「其實呢,叫不叫娘有什麼關係?瑄丫頭就像是我的女兒一樣,意思到了就成了,娘就別在乎不必要的繁文縟節,咱們人要活得開心才是,別讓禮教礙得綁手綁腳,多……」
「……娘。」
穆氏未竟的話被一聲羞澀的嗓音給打斷,不禁疑惑地看著楊如瑄。「瑄丫頭是在喚我嗎?」
楊如瑄有些羞怯地輕點著頭。
穆氏見狀,一把將她給摟進懷裡,喜不自勝地喊著,「娘啊,我又多了個女兒了。」
「落英,你這是在做什麼,還不趕緊將瑄丫頭放開,她那瘦弱身子哪禁得起你這般折騰。」黃氏嚇得趕忙制止穆氏。
「我太開心,一時都給忘了……」穆氏趕忙扶著楊如瑄坐倚在床柱邊,不住打量她,卻見她雙頰泛紅。「糟了,臉紅成這樣……娘,瑄丫頭該不會被我這麼抱著搖著,把病又給惹回來了吧?」
楊如瑄聞言,不禁笑瞇了柔媚水眸。
她臉紅不是因為病了,而是害羞,穆氏的開心感染著她,以往厭惡的嫌棄的,如今都覺得好可愛。
「你啊,都當娘了,怎麼還像個毛躁姑娘。」黃氏忍不住歎氣。
穆氏哈哈笑著,全然無閨秀風範,倒像個豪氣女俠客。「娘啊,我就是這個樣子,嫁來楊家都二十幾年了,娘也該習慣了。」
「你啊……」黃氏搖了搖頭,冷肅面容揚起笑意,才又看向楊如瑄,啞聲道:「瑄丫頭,在這兒大伙都是一家子,不分你我,心底有什麼事儘管說出來,別悶在心底。」
「我知道,奶奶。」
黃氏顯然對這句奶奶相當意外,愣了下,淡暖笑意柔和了向來清冷的面容。「有什麼事都可以找咱們商量,你要是想唸書,待你身子好些就和如涵一道習課,有什麼不懂,致勤回府時你也可以問他。」
「可是,奶奶,我也想學女紅。」
黃氏更詫異了,只因大伙都知道楊如瑄文采過人,是已故的三房當家楊郢最引以為傲的女兒。雖說女子就算讀透了四書五經也無法參加科考,但楊郢卻是毫不保留地教導她,只因要她學的是書中道理。
然,許是因為比同齡男孩更有才氣,才讓楊如瑄不知不覺中多了一股傲氣,她總說她的手是提筆的,不拿針線。可如今她卻主動說要學女紅……
「還有,我很喜歡奶奶做的醬菜,尤其是那道辣柿。」這話所言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