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聽他言語倒不像拐彎抹角之輩,西太尹問道:「敢問尊姓大名?」
「湛天動。」
「湛爺。」水是個守口如瓶的人,這一路跟一個悶葫蘆沒兩樣,從不曾對西太尹提及這位爺的身份,所以,他即便已經站在人家的地盤上,也不知道對方的來路。
「我請西公子到揚州,來是有幾件事要請教。」湛天動也不與西太尹客套。
「我一個無用之人,對湛爺能有什麼幫助?」看來是個霸氣任性妄為的人,為了問事,就把他無禮的從京中「請」到這裡,而他手無縛雞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據說你還有一個嫡姐,你們是龍鳳胎。」
「這是我府中的家務舊事,不知道湛爺為什麼提起?又是怎麼知道的?」西府有嫡女這件事只有少數的人知道,自從姐姐去世後,西府裡已經沒有真正的嫡子,只有妾室生的「庶子女」,可他西府的事又怎麼會扯上這位爺了?
「我和當年太尹行的年輕當家曾有過幾面之緣,人雖然去了,可是我心裡還是有很多迷底解不開。」
「我沒有義務替湛爺解釋什麼,子不言父過,那是家父心中的一塊傷痛,不說也罷。」西太尹不語。
湛天動觀他顏色,心中已經有數。
「西公子坐了多日漕船也倦怠了,難得來上一趟揚州,不如在我府中多留幾日,說不定有意外的驚喜。」談話有度,進退有序,不得不說這西太尹要是個明眼人,必有一番成就。
「如果我堅持要回京,湛爺放人嗎?」費那麼大的勁把他擄到這裡來,西太尹不以為只是要問話這麼簡單。
「你離家已有數月之久,可是西府對你的失蹤卻三緘其口,你對他們來說,是可有可無的吧?」雖是問句,但湛天動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一個大活人失蹤了,既不報官,也不派人搜尋,西太尹一不見,看起來那些西府的搞不好是覺得去了一個心腹大患。
西太尹面色難看,摟得死緊的雙手冒著一條條青筋。
「我對西公子沒有惡意,但我說令姐還活著,你信嗎?」湛天動再加一句。
西太尹帶翳的眼眸直直看著湛天動,就算看不到人,面色也還是自持著冷靜,唯喉頭擠命滾動。「請不要妄言,這是不可能的事!」
「因為她出海經商,人不在,我也無法確定她的真實身份,但你們既是姐弟,所以請你住下來,我需要西公子幫忙。」湛天動不卑不亢,但無論西太尹願不願意,他是在湛府裡住定了。
「你不覺得荒謬可笑嗎?」姐姐都走了兩年多了,怎麼可能!
「與其覺得荒謬不可信,我倒希望她真的活著。」西太尹微微的動容了,他不知道湛天動是什麼人,可是希望姐姐活著的人,原來不是只有他一人。
他沉默了好一會。「那有勞了。」
於是,西太尹在湛府住了下來,他的院子臨近著外府,園中遍植修竹和蘭草,屋子以竹子和木頭建造,十分清雅,後頭有著供小船畫舫出入的水門,他想去哪裡出入都非常方便。一日三餐自然有人打理,又撥了幾個丫頭小廝伺候,鷹自然是他走到哪跟到哪,盡量讓西太尹覺得與在家中別無二樣。
其實湛天動不知道,落地的鳳凰和雞沒什麼兩樣,對西府來說,白白養著對他們而言毫無用處的西太尹是很迫不得已的,別說剋扣膳食用度,最後連唯一替他跑腿的小廝也攆走一個雙目失明的人,這不是要他自生自滅嗎?
若非西太靜替他安排了鷹這個熱血漢子,西太尹真的有可能會在富貴到流油的家裡死於飢餓。
西太尹並沒有被這些突來的好待遇迷了眼,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不過就是個客,在家的時候做什麼,在這也一樣,盡量做到不給人添麻煩、不欠人的程度。「屬下有錯,向主子請罪!」水單膝跪下。
這趟任務雖然已經順利將人帶回,不過時間上卻是延宕太久,回來之後,主子卻對這件事問也不問,可主子能不問,他不能不認。
「你做錯了什麼?」湛天動問得漫不經心。
「屬下沒有在主子給的時間裡把人帶回來。」
「你覺得我應該怎麼罰你?」
「屬下願自毀一臂一腿!」
「不成!」水面色微變,眼眶泛紅,右手兩指一張,便要往雙目剜去!
湛天動翻腕並指,止住他那雙指的去勢,「你這是做什麼?把自己弄瞎就了事了嗎?你瞎了,以後誰來做我的貼身護衛?」
「屬下……」
「我還沒想到怎麼罰你,你先戴罪,等我想到了再說。」他最近心情還不壞,不想罰人,等哪天心情不好再來找水麻煩好了。
「謝主子!」
湛天動懶懶的揮手,坐回竹軒花廳的椅子上,水也回到他該在的地方。
不消片刻,宮中太醫走了出來,湛天動劈頭便問:「如何?」這位老太醫,有神醫之名,據說舉手能回春,即便如公侯伯爵也不一定請得動他。湛天動打發水去請西太尹之際,便想到他的眼睛看不見已不是一兩年的事,如果能將他眼睛治好,那從海外回來的西太靜該有多歡喜?就因為這一點點不確定的揣測,所以,便托了朱璋將人請到江南來。
他之所以這麼確定西太靜就是在他心裡徘徊不去的那個人,是因為這段時間裡,風林火從一個貨商手中拿到當年與太尹行的契約書,貨商言之鑿上這契書是太尹行當家的字。
而他拿去和西太靜留下來的字跡一比對,那絕對是出自同一個人的筆跡。
很離譜,可是已經沒有任何原因能解釋。
他不信鬼神之說,但是種種跡象都告訴他,待在他身邊的那個女子是西太靜,是當年那個女扮男裝與他相遇的太尹行年輕當家。
倘若西太靜回來的時候,能瞧見西太尹,又如果自己能把西太尹的眼睛治好,她會有多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