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
「在你眼裡,我是個怎樣的人?」
「畫完妝的夏日葵像充滿朝氣的向日葵,聰明、能幹、俐落,笑起來的時候自信滿滿,可以說服天底下的人任何事。沒有化妝的夏日葵,整個就是一隻小狐狸,單純、可愛、善良,一張臉風光明媚,明明都是二十八歲的老女人,看起來還像十八歲的高中生。」
「我還真想當狐狸精,可惜沒有男人肯接受我的迷惑,唉……」夏日葵深吸氣、深吐氣,迷濛的眼睛對上楚嫚嫚的水晶指甲。「真想在有生之年,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
聽完她的話,楚嫚嫚笑得直不起腰。「你啊,不可能。」
「是你自己說我像狐狸的,迷惑男人不就是狐狸精的本分?」
「第一,你太能幹,沒有男人喜歡比自己聰明厲害的女人。第二,你有沒有認真算過,自己一天花多少時間在工作上面,你的休閒娛樂是什麼?照顧你妹妹,還是對著存款簿裡的數目字暗笑?第三,迷惑男人需要一分美艷、兩分魅惑、三分虛偽、四分做作,而你,連半分條件都沒有。所以,乖阿葵,你還是認分地當女強人吧,繼續創造一月銷售三十戶房子的紀錄奇跡,繼續讓玫瑰以你這個姊姊為榮。」
楚嫚嫚猜,夏日葵肯定又是因為那位高高在上的暗戀對像而失控,這是近兩年唯一能夠影響她情緒的男人。
可惜,這回她猜錯了。
她笑道:「別哭喪著一張臉,如果我有你這種能力,就不會把心思放在男人身上,如果我可以自己賺錢買房子,就不必找個富二代當對象,阿葵,我超羨慕你的,你是一個這麼成功的人,要不是嫉妒好朋友會下十八層地獄,我一定會在背後釘你小人。」
「我哪裡成功?」夏日葵嗤笑一聲。
成功人士面前都有一片坦途,而她跟前的道路,只有缺乏人性的漫生荊棘。
「你買得起一間房價高、坪數大的優質公寓。」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除非他的職業叫做偶像明星或小開,否則想都別想買,但阿葵辦到了,她不是人,她是傳奇,是現代青年的楷模。
「那個地點很糟,我每天得騎半個小時的摩托車才能到捷運站。」
「是沒錯,但是有四大房、兩大廳,還可以在屋子裡蕩鞦韆、騎滑板車,這在寸土寸金的台北市區,是奇跡。」
「這樣就算成功?」
她爸媽死得早,所有的親人扳動手指頭,只剩下一個外婆和妹妹,重點是,她還因為和阿嬤嘔氣而與她斷了聯繫。
她嚮往有很多家人住在一起的熱鬧屋子,所以加入賣房公司。
上班第一天,夏日葵便告訴自己,以後要買一個大房子,存很多錢,找一個好男人,生很多小孩,她要每天下班回到家門口就聽見小孩子的吵鬧聲,她要快樂悲傷的時候有家人在身邊,在火大發脾氣的時候,有人拍著她的肩膀說:沒關係,我們都支持你。
「當然算成功,別忘記,你還給玫瑰裝最高級昂貴的助聽器。」
楚嫚嫚的口氣好像她給玫瑰買的是一把昂貴、手工定制小提琴之類的奢侈品,拜託,如果能夠,她寧願省下那筆錢。
「那不是所有姊姊都應該做的,電視上不都這樣演,姊妹情深,這和成功有什麼關係?」
「那麼你正式工作六年,存款簿裡面已經有五百萬元呢,這樣夠成功了吧 」嫚嫚扳動手指頭,拚命舉證好友的成功事例。
「說錯了,正確的數字是六百一十三萬。」
「喂!」楚嫚嫚瞪她一眼,很受不了地對她努努嘴,一個有六百多萬存款的女人,騎一台車齡超過八年的爛摩托車不打緊,身上只穿公司的制服,一雙皮鞋修到不能再修,連手上的表還是她媽媽的嫁妝。「你在炫富嗎?要不要容我提醒你,花掉的錢才叫做財產,花不掉的叫做遺產。」
第1章(2)
楚嫚嫚的話正中靶心,夏日葵一下子就蔫了,變成冬日葵。
「說得好,我存那麼多遺產幹麼?要是到最後沒人認領,會被政府充公吧。」
「沒錯,政府拿了錢不會給你立雕像,也不會開一條叫做夏日葵的街道,連在電視上打無名氏捐贈六百一十三萬的字幕都不會。」把錢送進廟裡,至少龍柱上會刻上夏日葵三個字。
「說來說去,我就只是一個會賣房子的有錢人,和成功有什麼關係?」
「不然呢?你以為大家說比爾蓋茲成功,不是指他的身價高居全球前幾名,而是因為他長了一張成功人士的臉?」楚嫚嫚把椅子向她拉近,捧起她的臉,「我不知道你受了什麼挫折,可是在我心目中,夏日葵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成功女性。」
夏日葵也笑了,「嫚嫚,記不記得剛上高中時,老師要我們一個個上台自我介紹?」
「記得。那時候我說我要變成大明星,走到哪裡都有人認得我、對我歡呼尖叫,誰知道我竟然變成幫大明星化妝的,唉,世事難料啊。」楚嫚嫚感歎。
「我說,我要當偉人。」夏日葵接話。
「對,那時全班笑得東倒西歪,還有人嘲笑你,說辛亥革命早就結束。」
「當偉人很難嗎?」
「是很難,亂世才生得出偉人,你要不去找蓋達組織合作?」
「亂世生英雄,不是生偉人。」夏日葵戳上楚嫚嫚的額頭,不學無術的傢伙。她從包包裡找出一本小冊子。「幫我想想看,要做什麼事才可以當偉人?」
如果你剩下一個月的生命,你想做什麼?有人想睡到死、有人想大吃大喝、有人想環遊世界,而夏日葵,她想完成自己的偉人夢。
「小姐,還想當偉人?你已經二十八歲了,不是年幼無知的十六歲。」
「二十八歲就不能作十六歲的夢嗎?」夏日葵哭喪著一張臉,眼睛眨巴眨巴地望向嫚嫚。那表情像在說:不公平,身為二十八歲的剩女已經夠可憐,連一點點的小夢想也不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