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阿全叔的心肝寶貝,你不可以這樣形容……好,我閉嘴。」她識時務地閉上嘴巴。
「迎著風,你閉上眼睛享受陽光,那個表情,很幸福。只是陽光、只是帶著腥臭味的空氣、只是迎面吹拂的風……我不明白,這種廉價的東西,為什麼會讓你感受到幸福?」他停下話,朝她略略點頭,她回眸望他,他的表情代表……解嚴時期,她可以說話了?
「那個時候,我才剛跟外婆和好,她沒有怪罪我的刻薄,全心全意接納我和玫瑰,而且又莫名其妙撿到一個免費設計師,我覺得自己的人生正朝著光明的方向發展。因為這裡幸福……」她拍拍自己的胸口,續道:「所以便是帶著腥臭味的空氣也讓我感到幸福。」很好,他終於弄明白了。「你的表情深深地吸引了我,我的人生有成就驕傲和財富,但我認真檢視過,幸福對我而言,遙遠而珍稀。我從小就被教育,金錢可以買到全世界,包括友情、愛情,以及許多文人筆下彌足珍貴的感情。」
「所以你買到了嗎?」
「買到了,只不過那些感情的背後沒有真心。」只有利益。
嚴幀方拉起她的手,走到大廳前,仰頭對上滿天星子和一枚柳眉月,他想起那個晚上、那片沙灘,那個沒有預設立場、沒有目的或計劃的大笑。
「你的毛毛蟲企圖咬我的腳,既幼稚又無聊的遊戲,卻逗出我人生第一回合的真心大笑,那個晚上我恍然大悟,原來真心不能用金錢去買,只能用真心去交換,我無權責怪別人待我虛偽,因為我付出的,一樣不真誠。」
「那麼簡單的事,你居然在二十幾歲的時候才發覺?我錯了,我還以為你很聰明。」她滿眼的不相信。
他歎氣,手伸到她的肩膀處、搭上。「夏日葵,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你活到二十八歲,還沒有交過男朋友。」
「因為我對公司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不是,因為你很擅長謀殺男人的真心。」
「哪有,我是因為太忙、太可愛、太……」
「你又在轉移話題。」一句話,他打掉她的後續。
呼,又被看穿了?她是想轉移話題,她不是笨蛋,心底清楚,他再繼續往下說,很快就要那塊她不願接觸的地方。
那裡有她的慾望,有她對愛情的想望,有她不實在的幻想……她多害怕啊,害怕自己腦袋不清醒,把自己的痛苦變成兩個人的哀傷。
她不願意做這種事,就算她不是聖人,也衷心希望所有自己喜歡、喜歡自己的人,都能快樂幸福。
見她閉嘴,嚴幀方繼續往下說:「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你教會了我玩、教會我快樂,我一條一條把它打印在這裡……」他指指自己的頭腦。「回到台北後,只要一個不經意想起,我就會忍不住發出會心笑意,然後我發現,在想你、想我們的遊戲時,心底會漫上股甜滋滋的、叫做幸福的感覺。」
「我第一次發簡訊給女人,第一次期待有人回我簡訊,第一次在看見簡訊時,忍不住興奮的想要大叫。夏日葵,我喜歡你、很喜歡你,我和你,不只是朋友。」
唉……他還是說了,她不知道該怎麼拒絕、更捨不得把他臉上的快樂變成憂愁,她只能傻傻地看著他,傻傻的厘不清滿肚子思緒。
怎麼辦,一個在等她說YES的男人,她無法開口說此,那樣太殘忍。
「你不說話,是因為無法回答我:「好吧,我們不只是朋友。」對不對?」他居然能夠毫無失誤地猜出她的心聲?!
「阿葵,想不想走走?」他沒有繼續逼她,反而轉開話題。
「去哪裡?」
「去你帶我去的私房沙灘。」
「外婆不允許我們再碰她的小綿羊。」
想起小綿羊的陣亡,他笑了。「還沒有修理好嗎?還是機車行的人不願意幫她修?」
「已經修好了,但是玫瑰載翅膀出去一趟,它又在馬路上休克。」命運多舛的小綿羊啊!
「它太老,需要退休,勉強一個弱勢老人持續工作是不人道的。」
「小綿羊是外公買給外婆的,對外婆而言,它不是車而是親人,每天都要和自己散步一段的親人,就像那棵玉蘭樹。」
「它也是外婆的親人?」
「嗯,外公要娶外婆的時候很窮,只買得起兩個小小的金戒指,買不起頂鏈,外公很沮喪,外婆說:「給掰中棵玉蘭花吧,等開花的時候,用玉蘭花給我串成項鏈戴,給我插在頭上當髮簪。」所以他們結婚那天,外公在廚房後面種下玉蘭樹。」平凡而濃郁的幸福,嚴幀方很是羨慕。「知道了,我有開車過來,放過小綿羊吧。」
「不能在這裡說嗎?」
「我喜歡有海浪當背景音樂。」
夏日葵考慮中,他不等她同意,便牽起她的手,走向他的轎車。
她喜歡他掌心的感覺,溫暖、乾燥,寬寬大大的,可以包容小小軟軟的她。
今天的海浪很溫柔,和今天的月色一樣,他沒鬆開她的手,即使是在開車中。
脫掉鞋子,他們漫步在沙灘上面,他牽著她慢慢走,每個腳步都走得又穩又沉,他暗自期望,當旭日昇起,腳印依然留在沙灘上、留在他們的心間。他不疾不徐,說著他與李茜的相遇、相熟……以及錯誤演出。
他說人生第一次出錯,竟會引起這麼嚴重的後果,從那之後,他對女人便小心翼翼,他不是刻意潔身自愛,而是因為害怕麻煩。
夏日葵失笑,也是啊,一次錯誤就換來那麼重大的責任,換了別的男人,大概會有心理陰影。
「……答案出爐,一個母親為什麼要隱瞞孩子的出生年月日?因為特殊、因為上帝想要孩子領兩份禮物?這種話只能騙騙小孩子。」
「我沒懷疑過品言,是因為我曾經看過護照,上面的生日是七月五日,發現品言卡片的那刻,我沒去找李茜對質,卻帶品言去驗DNA,結果出來之後,我發函給李茜並約她在外頭見面。那天,我旁邊坐了個律師,而她身邊坐著我以為已經死去很多年的趙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