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他們打算以他妹妹作餌引出北蠻人,但又實在怕她發生意外,不敢承擔有個萬一,於是就找你當替罪羊。」錢香福明白了。然後,看著周宜琳那張冷然的臉,問道:「你生氣嗎?」
「我當然生氣。」周宜琳點頭。「不是生氣被瞞騙,也不是生氣被利用。
我沒有父母護持,本來就必須讓自己有用,不然國公府裡哪有我容身的地兒?本來我的用處是去跟大將軍重視的下屬聯姻,給他結個牢固的關係,但這條路不通了——」
錢香福撇撇嘴道:「那可不要賴我。是秦勉不願娶你的。」
「我也不想嫁他。」如果不是隨時提醒著自己要注意儀態,周宜琳此時怕是會忍不住翻白眼。「我生氣,是氣我自己在別人眼中竟然只有這麼點價值。」
「所以呢?氣完之後,你的處境能改變嗎?」
「會改變的。我不想隨便死去,更不願死得沒沒無聞毫無價值。大將軍一定不知道我是哪個支系的女孩、誰的孩子。六姑娘今日待我親熱,不過我猜她連我的模樣也沒記住,更遑論名字了。我叫什麼名字她肯定不知道,她只知道我是二十六娘——這是旁支女性族人的排行叫法。如果我有一天還是必須為了周家的榮耀去死,定然要死得轟轟烈烈——」
「噓……」錢香福突然打斷周宜琳充滿熱血的宣言,然後側耳傾聽;她的耳力很靈,可以比別人聽到更遠以及更微小的動靜,而且她的直覺也警示著她,危險正在迫近!
那些人在別處搜尋無果之後,往這邊追來了!
「快走!」錢香福悄聲說著,一手抓住周宜琳的手腕立馬開跑!
「在這邊!都快過來!別讓她們跑了!」一聲粗蠻爆吼自她們身後傳來,引來更多雜沓腳步聲朝這邊集中而來。
錢香福腦中存有這一片巷弄的路線圖,她本來計算得好好的,只要再左拐、左拐、右繞、再左拐三次,就可以再躲到另一區更像迷宮的巷子裡,到了那邊之後,這些人必已繞暈,想要抓住她們完全沒可能。可惜身手靈活的她此刻拖著一個嬌貴後腿,於是就注定了意外必然發生……
周宜琳早就跑得快斷氣了,如今沒休息夠,就又被拉著跑,她的體力完全趕不上,於是在一個拐角時,她不幸地扭傷了腳踝,還害得錢香福拐錯了方向,竟是跑進一處死巷子裡!
「真要命……」錢香福將軟趴趴的周宜琳夾在手臂下,抬頭看著面前那堵高牆興歎。如果只有她一個人的話,爬過這道兩人高的圍牆完全不是問題,但帶著周宜琳就不成了,她沒辦法在背著一個比她重的人的情況下,還有力氣去攀牆。
而那些窮追不捨的腳步聲正在迅速逼近中,她們已沒有時間可以離開這條死巷,轉而去走另一條了;背著已經失去行動力的周宜琳跑出去的話,絕對跑不掉,一定會跟那些人正面對上,然後被一舉成擒!
「……你會不會希望我此刻很善解人意地說:別管我,你快走,然後我從容去赴死?」周宜琳突然很不合時宜地問,甚至還能扯出一抹笑。
錢香福正忙著四下搜尋有沒有逃生的機會,語氣有點不耐煩道:「還活著就別想著死,那叫不務正業!」
「眼下這樣,我們還活得成嗎?」周宜琳看著兩人手上的木棍,實在不認為能在幾個壯漢面前起到什麼作用,人家手上拿的是亮晃晃的大刀呢。
錢香福撇了撇嘴,聽著一群人的腳步聲愈來愈近,似乎下一眨眼就要轉進這個巷子與她們正面對上。看來,就真的只能靠手上這兩根棍子救命了……
這時——
「嗤嗤,嗤嗤——」奇怪的噴氣聲突然自她們腳邊傳來。
錢香福同時做出兩個動作——伸出一手摀住周宜琳的嘴,防止她可能的驚呼;然後低頭看著腳邊原本平坦的石板路被人掀起一角,露出一雙正朝她們看的眼睛。
這雙眼睛……她熟啊!
錢香福的眼睛立馬變得比一百盞油燈還亮!她想也沒想,更沒多說什麼,立即將石板給掀開到足以容許她們滑進去的寬度,然後先將周宜琳給丟下去,自己再跳下去,也不管會不會把下面的人給壓傷。她跳進去的同時,以非常靈巧的勁道反手將石板給扯回原來偽裝成路面的樣子,與其它石板密密貼合,完全看不出這塊石板有何不同,甚至看不出縫隙。
就在錢香福完成這些動作之後,那領頭追捕她們的北蠻人也跑進了這條死巷,以為可以順利甕中捉鱉,不料竟是撲了個空!
這條封閉的巷子裡除了兩根被丟棄的木棍之外,什麼也沒有。
第12章(1)
「今日是誰駕家裡的馬車出行?」秦勉神色凝重地問王勇。
他領著一小隊士兵在熱鬧街市裡分頭圍捕北蠻人,在路經草木街時,突然停住疾奔的步伐,站在街角苗圃店旁一輛再熟悉不過的馬車前,拍了拍正在吃著店家修剪淘汰丟在門外的草木樹葉的一匹老馬——這車與馬都是他在永梅縣買下的,用來運載兩位長輩以及隨身行李進京,同行了一路,他自然認得。
所以,只看到馬車沒見到人,秦勉心中便有了不祥的感覺,於是隨口問著跟在一邊的王勇。雖然不抱期望,但還是希望可以聽到駕這輛馬車出門購物的是家裡新買的僕從,而不是錢香福。
當然,奢想往往都是白想,怕什麼就來什麼。
「我昨日去宅子吃晚飯,就聽嫂子對大叔說今日她要來草木街買糧種果樹苗什麼的,所以我想……這輛馬車應該是大嫂駕出來的……」王勇再怎麼粗神經也看得出來頭兒的憂慮。看著裝得滿滿的馬車以及不知去向的馬車主人,用腳趾想也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麼意外,一顆心不禁為之吊了起來,滿是不妙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