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裕默然,神色卻有些難看。
若非如此,東藩郡王府又何至於步步被逼入角落,幾乎連還手之力也無?
慕容獷,果然是個心機狡詐手段老練毒辣的帝王,在悄無聲息間竟然吞噬了東藩郡王府數十年來明面暗地裡大半的勢力,就連不能直接撤換的藩地駐軍將領,也派了副將分去了權。
尤其是慕容獷心腹大將子暘和子晨,竟然剿了他經營許久的兩條茶鹽走私河道,東藩郡王府為此損失慘重、元氣大傷,還只能死死搗著,不叫政敵們嗅見血味。
就算在這似友非敵的竇國公面前,他也不敢大意小覷。
父王多年來忌諱這個國公爺甚深,可不是沒有原因的。
「我竇國公府雖也差不離,可卻已掌握了一條最重要的線……」竇國公唇邊揚起微笑。「在緊要關頭時刻,將能助我們給予大君致命一擊,這是我竇國公府的底牌,如今東藩郡王府這一頭,就看賢侄你的誠意了。」
貝爾裕戒慎地盯著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您想要我怎麼做?」
第8章(1)
黃帝問曰:淫邪泮衍奈何?岐伯對曰:正邪從外襲內,未有定捨,反淫於髒,不得定處,與榮衛俱行,而與魂魄飛揚,使人臥不得安而喜夢。凡氣淫於腑,則夢有餘於外,不足於內;氣淫於髒,則夢有餘於內,不足於外。曰:有餘不足有形乎?曰:陰盛則夢涉大水而恐懼,陽盛則夢大火而燔,陰陽俱盛則夢相殺毀傷。
晉 皇甫謐《針灸甲乙經 正邪襲內生夢大論》
近日朝上一片郁氣沉沉,文武百官人人提心吊膽。
據說是後宮的惜妃娘娘又病了,所以大君心憂如焚,為此龍顏震怒,處罰了好幾名太醫,就連醫術精湛通神的黃老太醫也被叮得滿頭包,日日得先服了養心丸才能強撐著走進如意殿。
可事實上,真正每日得鼓起勇氣才能蹭進如意殿的卻是慕容獷。
他怕小人兒還在生氣。
「唉,怎能不生氣呢?」他眸光滿是憂鬱與自責,每每想起那一幕,他就恨不得狠毆自己幾拳。「孤做了惡夢,卻險些掐死了她,那麼細細嫩嫩的頸子如今瘀青腫脹得發黑,還不知痛成什麼樣兒了,難怪她會惱孤就算恨上了孤,那也是應該的。」
素來俊美邪魅的慕容獷神情懨懨,整個人像被霜打蔫了的白菜,幾日下來眼底下方已經青了一大圈,憔悴頹廢得厲害。
他心情糟到連在御花苑中「巧遇」幾個打扮得嬌媚如花的嬪妃時,都氣到立時發話讓黑子把人拖下去按宮規從重處置!
五十大板打得幾個嬌滴滴的嬪妃屁股開花,淒慘鬼叫連連,最後還是暫時掌理後宮之權的風貴姬怕當真打出人命,親自向大君請罪,這才把那幾個不長眼的嬪妃領回去。
「娘娘,想當初您能接下執掌後宮的大任,奴還替您高興呢,可是如今看來,倒全都是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害得您夾在中間都要裡外不是人了。」風貴姬的左侍女忍不住咕噥,「要是太宰大人知道了,肯定心疼。」
「住口!」風貴姬秀美的眉毛緊緊蹙起,嚴肅地斥道:「這也是你能說的話?莫不是本宮平時太不拘著你們,讓你們都忘了我風家祖訓——不可多嘴饒舌,妄議內事?」
左侍女嚇得跪了下來。「奴大錯矣,請娘娘責罰。」
「記住,我風家書香傳世,向來禮義為先,絕不可妄生不應有之貪念,只須在其位謀其政,竭誠為君上效力。」風貴姬沉靜正色道,「今日你犯了口舌之罪,自掌三十,往後若再犯,定當罪加一等!」
「諾,奴領罪。」左侍女恭敬地磕了三個頭,不哭不鬧地乖乖自行下去掌摑。
風貴姬低歎了一口氣,轉首對身側另一名右侍女問道:「觀秀院那兒還鬧得厲害嗎?」
「竇貴呃,竇采女口口聲聲要求見大君,還有竇國公」右侍女神情有些遲疑,「不過大君有令,竇采女尚在禁足中,所以門口的宮人和龍禁軍還是攔住了。」
風貴姬苦笑著搖搖頭,「她雖是鑄下大錯,誰都求情不得,但在本宮力所能及上,能幫還是多少幫點兒,終歸是姊妹一場。你親自去傳話吧,讓內務司的人別剋扣竇采女的用度,就算她不是貴妃娘娘,也總還是大君的親表妹,大君也不想人糟蹋她的。」
「娘娘善心,竇采女定會領受您這份情的。」
「昔日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現在落得區區一貴姬的照拂,心裡又怎麼會好受呢?」風貴姬低聲道,「本宮私下的照應,別讓人知道,這樣於本宮於她都好。」
「諾,奴明白了。」
「在這後宮中,只有老實人和聰明人能活久一點。」風貴姬抬眼望著碧空如洗的天際,悠悠地道:「本宮不聰明,也就只能老實些了,本宮,會做好該做的事的。」
風貴姬吩咐完,又忙著處置打理其它繁瑣的宮務去了。
如意殿中,孟弱愣愣地對著大大小小十數株珍貴燦爛美麗的盆景發呆。
昨日送來的是各色啼聲清脆的黃鶸鶯雀兒,甚至還有幾隻會搖頭晃腦吟詩的八哥兒。
再前日是一匹又一匹的綾羅絲綢,珠翠頭面……
她如何不知這是誰人的手筆?
孟弱心緒複雜酸澀難辨,默默地揮了揮手,示意儒女領人把盆景全數搬出殿。
她,瞧著心煩。
滿臉陪笑的黑子都要哭了,「娘娘,您、您不再看幾眼?這都是各地進貢的上品嬌種花樹,小巧玲瓏花香四溢,大君特地請教過太醫了,說是擱在寢殿內嗅聞著香氣入眠最好,娘娘也能得一夜安睡——」
她搖了搖頭。
黑子臉都垮了,嗯嗯啊啊了半天,最後還是只得垂頭喪氣告退。
素來嬌病柔弱好相處的惜妃娘娘,怎麼這回氣性這般大?難道真不給大君留點面子了嗎?堂堂大燕君王都這樣伏低做小地連番討好,她再這麼端著得理不饒人是不是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