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獷盯著她,一時間也不知該笑還是該惱好。
這傻阿弱,心性單純,就連給人吞吃得骨頭都不剩了,恐怕都還當那人是為她好吧?
這後宮中稱姊道妹的,無不是表面上做給人看的,事實上後宮佳麗三千人,誰不想獨佔博寵他這個帝王?
若沒他看著,她在這鮮花滿地卻危機四伏的後宮裡,只怕連一天都活不了。
「你忘了先前是誰誣陷你入罪的?」他面色仍然嚴肅冷峻,大手卻把她朝自己懷裡摟得更近,強壯有力的大腿輕緩地顛了顛蜷縮在胸前如幼獸的她,不自覺哄慰安撫起來。「腦子都病傻了不成?你就迫不及待讓她弄死你?」
感受到他嘴硬心軟的舉動,孟弱一顆心沒來由激烈震顫,靠在他溫暖胸膛的小臉,神情悲喜痛楚難辨,喉頭哽了一瞬,好不容易才找回聲音開口。
「臣妾就、就是想問問她為什麼要那樣待我?她為什麼那麼恨我?」
橫跨了前世今生,痛苦絕望漫長如永夜,這個問題,曾經她自地獄血海裡掙扎著爬出來,為的就是想問崔麗華——和眼前的男人。
為什麼你們要那樣待我?
為什麼你們會這麼恨我?
可是經過了這些時日,孟弱不想再追究根源了,她只要恨入骨髓地深深記得,崔麗華和慕容獷,一個是她的好姊妹,一個是她的好夫君,最後連手背叛、殺死了她和她的孩子。
這,就足夠了。
即使今生,崔麗華因事敗被關進冷宮,可是只要她不死,只要還有一口氣在,誰知道目前的情勢會不會翻盤?
孟弱絕對不會放過任何致她於死的機會!
慕容獷渾然不知她內心晦澀黑暗的怨毒,聽聞她的喃喃哽咽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忍不住輕歎口氣。
「真是傻阿弱。」他柔聲開口,「你得了孤的寵愛,便是招了她們的恨、擋了她們的路,她們如何不恨你?又怎麼會放過你?」
「所以,所謂的姊妹情誼……」她的語氣裡有著顫抖的失落和脆弱,鼻音更濃重了。「原來都是騙人的?」
他心中憐惜更深,大手輕輕撫摸著她如上好滑緞的如雲烏髮,低聲道:「你不需要同她們「姊妹情深」,你有孤就夠了,孤會一直護著你,旁的人根本不必放在心上——更無須為了她們的虛偽陰毒而自苦難受,知道嗎?」
「嗯。」她吸了吸鼻子,把臉埋進他溫暖的胸口。
慕容獷心底柔軟蕩漾成了一汪春水……
第3章(1)
黃帝問曰:人之善病消癉者,何以候之?岐伯對曰:五臟皆柔弱者,善病消癉。夫柔弱者必剛強,剛強多怒,柔者易傷也。此人薄皮膚而目堅固以深者,長衡直揚,其心剛,剛則多怒,怒則氣上逆,胸中蓄積,血氣逆留
晉 皇甫謐《針灸甲乙經 五氣溢發消渴黃癉》
連續半個月,大君未曾召寢過任何嬪妃,而是天天歇在如意殿。這消息一出,前朝後宮登時炸翻了天!
這下不只那些恪守國法祖宗規矩的老臣群情激憤,就連東藩郡王世子都忍不住代父上呈一封措詞恭謹卻語意激烈的稟文。
其中最嚴重的一段話便是——
大君膝下猶虛,皇嗣乃大燕舉國重中之重,固鳳後未封,然今帝王獨寵一陳國女,置我大燕幕貴女嬌橋於無物,豈是國之幸哉?又豈是大燕列祖列宗喜見?望大君慎戒之。
大殿上,慕容獷當場命人念出東藩郡王的這封稟文,在黑子聽似朗朗卻陰陽怪氣的誦念聲中,文臣們個個不自禁露出喜色,武將們則帶著同情嘲笑的目光盯著這些腦子被門夾了的老大人。
連大君的龍榻秘事都要管,嫌活夠本了是吧?
「諸位愛卿面露躍躍欲試之色,想是有什麼要補充的?」慕容獷傭斜倚在九龍榻座上,懶洋洋問道。
文臣們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怎的,明明知道這是趁勢而上的好機會,可當看見高高金台上的年輕帝王時,又覺得一陣心虛不祥。
向來干綱獨斷、心機詭詐的慕容大君,笑得越迷人,語氣越溫和,就代表有人要死得越難看了。
「咳。」後宮賢嬪之父禮部尚書令溫老清了清喉嚨,瞄了一臉嚴肅的風太宰一眼,硬著頭皮持笏而出。「稟大君,東藩郡王此稟文雖語氣激烈,卻也是字字中肯,一片忠心為國。」
「唔,好一個字字中肯,一片忠心為國。」他臉上似笑非笑的,「那如果孤從今後只獨寵珍妃,是不是就能全了東藩郡王的「一片忠心」?」
溫老大驚失色,「老臣不是這個意——」
「還是乾脆獨寵賢嬪好了,」慕容獷笑吟吟的接口,眸底卻無絲毫笑意。「孤這樣算不算「字字中肯」?」
如果至此還聽不出大君語氣中的諷刺之意,這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也就不配為官,乾脆回家挑大糞去了。
「大君息怒!」百官們齊齊跪下,伏身叩首抖道。
「既然你們都這樣說了,那孤若不怒,豈不是辜負了眾愛卿的一、番、心、意?」他環顧下首,嘴角笑意倏收,俊美臉龐寒若冰霜。「難道孤堂堂大燕之主,還要你們來決定孤睡哪個嬪妃嗎?」
「臣等不敢,萬萬不敢!」文武百官嚇得瑟瑟發抖。
「你們當然敢了,還個個膽大包天。」慕容獷倏地將案上的十幾迭子竹簡嘩啦啦地甩向了底下鼓噪得最歡的十數名文臣,砸得他們慘叫連連、膽子都嚇裂了。
「寵妾滅妻的、縱奴行兇的,還有仗著有女在後宮就招搖撞騙斂財賣官的孤冷眼看著你們鬧到幾時,還真當孤死了不是?」
「大君饒命,大君饒命臣、奴才,奴才有罪啊」
那十幾個被砸得不冤不枉的人裡面包括了方纔還正氣凜然、振振有詞的溫老,此時的他面色青白,冷汗已然濕透了官袍。
「你們是有罪,孤都不好意思不整治你們了,來人,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