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美狐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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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黑夜

第 32 頁

 

  氣場上,她與白凜形成一個完整的圓,夫妻同心,盼其力能勝天地。

  巨震夾帶隆隆巨響,像萬馬奔騰,更似無數山石從高峰滾下,她耳膜顫動如擂鼓,且一陣大過一陣,耳中萬分疼痛,幾要爆裂。

  驟然間,她神識進到另一個境地,原以為是丈夫為了護她,替她設下的結界然,非也,這是她腦海中的景像。

  她看著九尾雪天狐在春花爛漫的綠坡上奔騰跳躍,景色很美,天狐很美,她很開心,因為他那樣開心天狐跑向她,靈鼻往她懷裡摩挲輕蹭,眨眼間幻化成俊美男人,男人毫不客氣拿她大腿當枕頭,雪發披瀉她半身。

  她不去聽那震耳欲聾的巨響,暫且抽離,竟將神識送進自身深處,不是丈夫所設的結界,是她自個兒找到、能稍稍喘口氣的所在。

  這景像她記得,是今年春天時候的事。

  她那天休沐,跟著丈夫虛空挪移到一處開滿山花的坡地,丈夫禁不住綠草如織、花團錦簇的誘惑,難得地變回真身模樣,在青草山花間奔躍了好幾回。

  枕到她膝上來時,他滿身盡帶草香與花馨,發上還沾著不少草屑和花汁。

  她取出隨身的一把密齒梳,仔細替他篦發,挑掉發上沾染之物。

  他明明來個「振衣滌塵」就能從頭到腳光鮮乾淨,卻喜歡上讓她慢騰騰地篦髮梳頭,大概有種「當大爺、被好生伺候」的感覺她隨身帶上梳子也是為他。

  她記得那天他們閒聊時所說的話——

  「李修容四十有五,湘兒三十一,生生差了一十四唉,當真纏到咱們家湘兒點頭,也算他李修容夠耐性、夠本事。這些年,太婆們相繼過世,巫族村老成凋謝,總覺甚久沒辦喜事,如今有這麼一樁,是得好好操辦。」

  「嗯」丈夫懶洋洋蹭著,俊鼻有一下、沒一下地挲著她肚腹。

  她以為他睡著,於是更輕手梳著他的發,卻聽他慵懶問——

  「待湘兒成親,你隨我走吧?」

  她知道他的意思。

  隨他走,即是放下世間當下的一切,隨他走上神煉修行之道。

  她那時並未作答,真被問住,內心委實躊躇。

  而丈夫低幽一笑,未再追問,彷彿深深明瞭她的猶豫。

  她為何猶豫?還有什麼值得躊躇?

  竹姨有姨爹作伴,湘兒也有歸宿了,鐵捕團個個都有獨當一面的本事她命裡最最重要的那個人,卻一直等待著她。

  想到心心唸唸之人,神識忽從深處衝出,她重返靈寂,回到丈夫身邊。

  轟——巨響爆開!

  黑川上的晶玉迸裂,啪啪啪——啪啪啪——無數細痕現出,整片靈寂之地幾要支離破碎……不!不是幾要!而是真的碎了、破了!碎開的玄亮晶玉一片片往下掉落,究竟墜到何處?無法得知!

  秋篤靜跪得直挺挺,將閉目盤坐的白凜緊緊擁住。

  一場鬥法到底由誰勝出?她此刻沒能瞧出,但白凜若遲遲無法出定……

  我跟你。跟你一塊兒。

  陪著你同埋在此,在這快要變成虛空的靈寂裡。

  她掉下去了,緊抱著丈夫,散開的黑髮與張揚的雪絲交纏,髮結同心。

  第19章(2)

  砰——

  跌落,身背著地,她後腦勺親吻地面,一時間痛進骨子裡再加眼冒無數金星。

  重物沉沉壓在身上,秋篤靜勉強定睛——

  「白凜……白凜!」不及調息,她嚇得趕緊將他挪到身側,讓他臥下。

  不需費神多看,感知已告訴她,他們此時是在凜然峰的巨大樹心內。

  「靜兒……」樹心內闐暗,但無損兩人目力,白凜面色灰敗,頰面甚至微微凹陷,落進秋篤靜眼裡,簡直刮骨剜心般的疼。

  「你出定,及時回來了。」她對他露笑,不住輕撫他的俊龐。「你救了我們倆,帶我回到咱們最最熟悉的地方。」

  白凜眨眨長目,眼角微飄,像在笑。「我聽到你心裡話,你說要跟我一塊兒,我真歡喜但為夫要的,是娘子陪我一塊兒在樹心裡胡天胡地,可不要同埋在那片靈寂虛空裡」

  秋篤靜吸吸鼻子,俯身吻他。

  唇這樣冰,泛著死氣,她一遍遍舔吮,想將生息渡進。

  「靜兒,我可能得睡會兒你別怕」無力汲取,元神扛不住空乏,最終掩下兩扇羽睫,在她唇下隱去話音。

  他昏睡過去,維持不住人形,修長身軀變回原形。

  她捧著天狐狐首,驚見血絲不住地從他鼻中與嘴角溢出,雪毛遭血染紅,她眼淚立時難忍,撲簌蔌地掉。

  外頭究竟亂成什麼樣?她不在乎了。

  她連人帶馬掉進深裂的地縫中,她也不在乎是否有誰急著尋她。

  親人或者以為她遭難,為她難過,此時此際的她,真的都不在乎。

  亂了,就亂吧。誰著急,就由著吧。有人為她難過,那就難過吧。

  她只想守著丈夫,哪裡也不去。

  血越流越多,像是他繃得太緊、催動太多真氣,一旦鬆懈下來,被使用過度的筋骨血肉開始反擊,血勢沒有停下的跡像。

  他的毛色原鑲浮著一層雪潤,動起時會帶出一波波銀輝,然而卻隨著他的溢血不止,一身柔軟雪亮的狐毛瞬間失去光澤。

  「不要死,不要離開我。」她淚眼迷離,很溫柔地攬住狐首,身子輕輕搖晃。

  她曾對他說,人與天狐,她與他,他們就這樣走下去,直到人死燈滅,又或是天狐衝破「渡劫」她愛他入骨入心,卻不執著緣分長久,但千年內丹的護守以及與他的雙修,似將這樣的緣分作了延長,讓她年過四旬,容貌卻返回十七、八歲時的模樣。

  他氣息弱到隨即要消失似,血拭過又流,流了又拭,鮮紅將她的巾子和雙袖都染遍他將內丹給了她,她說過,再不提「還君明珠」,但如今要食言了。

  試著扳開他的嘴,她驅動血氣,召喚內丹,徐徐將金珠渡進他口中。

  她眼下幫不了他,但這些年至少把他的內丹滋潤得無比尋常的飽滿,他無力汲取她的生息與血氣,內丹回歸後,必能助他自行修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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