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須抬眼確認,也知他定然盯著她瞧。
然而眼下不是一個能好好談話的時機,她沒辦法想。
只是該做的事一件件來到眼前,她憑本能將之做好而已。
多年在黑白兩道走闖,與武林盟的人打交道於她來說絲毫不難,該如何應對她能掌握,就是心浮浮的,神思在那場狐火狂騰後,其實一直未定。
之後不久,李修容聞訊趕至,身後亦跟來其它前來尋人的武林人士。
教主大人如此這般輕易被逮,李修容與一干殺上「拜火教」的各幫各派好手見狀,竟還怔愣了好一會兒。
秋篤靜自然避不過李修容的詢問,遂將暗訪邪教禁地、覷見教主進入地底洞穴之事約略道出,亦把洞穴中所見景像仔細描述,卻是掠過玄宿操弄與精魅奪舍的事未提,只道教主在禁地中使邪法,卻遭反噬走火入魔,才導致洞穴沙洩。
至於因何所有人得以全身而退,未被赤沙吞掩秋篤靜推說不知。
老實說,她確實不知。
結界幻境有時太過真實,根本難分,何況是大魔擺弄出來的一方禁地。
當時白凜能在那裡再造另一個結界,任由她的神識入內還不被玄宿發現,如今想來,他也強得過分了些。
「那當真辛苦秋姑娘了。西邊域外的邪教作亂,原也沒峰下城什麼事,咱們中原武林盟先攪擾了姑娘不說,還讓你奔波來此,如此行險。」
「我承諾過的,能幫上忙,定全力以赴。」
大恩不言謝。李修容深深看她,淺笑清雅。
一場亂事方歇,他兩邊鬢髮微紊,一襲長袍倒是乾淨,儒雅俊逸未減半分。
李修容目光忽挪,往她身後看去,頷了頷首算是招呼。
秋篤靜見狀跟著回眸,才發現白凜不知何時已離開那片巨壁陰影靠了過來。
他懶得理其它人,一上來就握住秋篤靜的臂膀,不容她再次閃躲,決定單方面結束這場莫名其妙的漠視。
秋篤靜不想跟他在人前拉拉扯扯,只好被他拖走,一路避進赤巖巨石林內。
「你幹什麼?」語氣聽得出疲憊,她微微掙扎,不想被他握住。
「那你又是幹什麼?!」質問的口氣毫不虛軟,還挺惡霸的。
她掙扎的舉動徹底惹惱美狐大人,再如何高高在上、自視甚高,都可能使出下九流的招數下一瞬,她身子僵住,竟遭定身!
「白凜,你、你——」僵立,她驚得舌頭都不索利,眸珠亂滾。
「哼!」臉色陰狠。
他狠狠捧著她的臉,狠狠撩開她蕩在身前的髮絲,再狠狠唔,好吧,是既重又濕熱地親吻她耳後。
先是微微刺麻,一下子就暖燙起來。秋篤靜驀地明白過來,他是在察看她耳後那道滲血小傷,還動用靈能替她舔愈。
方寸潮起浪湧,總無法平靜面對他的親近。
當他的唇移到她的嘴角,她低聲一歎。「你不能這樣」
「靜兒,是你想,我才能這樣。」他輕語,垂斂的目底漾開笑意。
她聞言一愣,頓時醒悟。
她都能驅動他的天狐狐火,難道還解不開這定身術?
意念一起,她練功行氣般驅使血氣,果然丹田發熱,內丹靈能回應意念,她確實自解開來,但唇也被結實吻住。
他甚少這樣吻她。
除了遭偷襲重創、虛元破碎那次,他呼救般撲向她汲取生氣,以及後來幾次雙修,他依循氣血流向將精力反哺給她時,他才會主動銜住她的嘴唔,所以仔細想想,並非「甚少」啊,這是他頭一次亂七八糟親她,也不知為了什麼?
定身咒自解開了,她雙膝微軟,整個人靠進他懷裡,手裡淬霜劍險些落地。
「孺子可教也。」白凜哼哼兩聲,聲音聽起來比方才鬆快許多,像是誇她領悟力高,又像說她終於知道乖乖偎過來。
只是下一刻秋篤靜清醒了些,甩甩頭想自個兒站穩,惹得他又一臉不豫。
「你還有什麼事?若無,武林盟那邊需要人手,我想過去幫——」
「透過玄宿真元,我已知紅繯在何處。」
他突如其來的話令秋篤靜止了言語。
她耳膜鼓動,被那一字字擂到生疼,又似無形塊壘往心底堆棧,直滿到喉頭,噎得她呼吸艱難,而每絲每縷過喉入肺的氣,都像沾了血絲。
「你要去尋她?」
「我當然要去找她,非找到她不可。」
竟又想笑,好古怪。秋篤靜模糊想著,若此時大笑,大抵會笑到流淚,可仰首哈哈大笑,眸中卻流出兩行淚來。
這真醜啊,一點也不鐵血瀟灑,她不要。
「那你去找她吧。」將話道出,才覺唇咬得疼了。她撇開頭。
「我很快就回,你暫且跟武林盟的人在一塊兒,別胡跑,也別搭理任何人,尤其是李修容,離他遠些。你等著,我辦完事帶你回去,我們一塊兒走。」提及「玉笛公子」,不自覺瞇起狐狸美目。
他話裡儘是矛盾,留她下來卻不許她理誰,他還要帶著紅繯回來找她秋篤靜揉揉眼、揉揉額,腦子更亂,心頭更堵。
她低頭不語,怕真會笑著哭出來,悄悄握緊手中長劍,鞘身上的刻紋都已陷進掌心裡。
白凜見她又一副閃避姿態,突然火大,闊袖一甩衝著她噴火——
「等我回來,我給你一個交代不!是你要給我一個交代!」
從沒低頭服輸過的天狐大人有種說不出的挫敗感,不太懂得如何處理,更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總之是高傲蠻橫慣了,撂下話,他目光深深似帶戾氣,都要把人瞪穿,但挨瞪的人兒不痛不癢般,只低聲道——
「你快去吧。」
「哼!」
待秋篤靜深吸口氣側眸去看,冷冷哼聲哼得既重又響的男人已虛空不見,巨石林中徒留她一人。
天光猶盛,赤巖巨石的向陽面光明燦亮,她避在陰影裡,覺得心像也落在晦暗的那一面,潮濕渾重,沉得令她有些扛不住
赤狐少女跟在他身畔六個年頭,他怎是不想她?
自她離開,他是日日夜夜、無時無刻不在想,當真刻骨銘心、思卿不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