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依依不捨,擁抱很久,然後約定好下一個假期去兒童樂園。
只是一個又一個的假期過去,他們始終沒成行,爸爸再婚,新弟弟、新妹妹陸續出生,她不知道兒童樂園的小主角是不是換成弟弟、妹妹,但她是再固執不過的女孩子,沒有爹地的遊樂園,她不希罕。
穿越後,不希罕的遊樂園成了永恆的想像。
「怎不說話?是喜歡的地方太多,還是哪裡都不喜歡?」
「我喜歡六福村,喜歡雲霄飛車,喜歡咖啡杯,喜歡……」她花很多的力氣去形容那些遊樂設施,形容坐在上面的感覺,即使她從來沒有坐過,感覺只是憑空想像。
「所以你很想坐雲霄飛車嗎?」
「想、很想、非常想!」
她期待的表情裡帶著幾分嬌憨,讓他的心甜了起來,拉起她的手,將她負在自己背上,下一瞬,她被他背起,他縱身一跳,竄上樹梢,突如其來的高飛,引出她的尖叫!
風在耳邊呼呼地吹襲著,他的聲音伴隨著風聲傳到她耳畔,他問:「像嗎?」
她尚未回答,他已經背著她從這棵樹飛到另一棵樹上,她笑著叫著,大聲問:「像什麼?」
「像雲霄飛車!」他也迎著風,大聲回答。
鍾凌雙臂緊緊圈住他的脖子,她害怕自己摔下來,臉頰貼著他的,打死不肯拉開半點距離,因為靠著他,很安全,拉開距離,安全會隨之離去,於是她閉上眼睛,於是她靠得他很近,於是她汲取他的體溫同時,想像著爹地,想像來不及成行的遊樂園,也想像著被人疼愛的美好未來。
他感受到了,感受到她緊繃的身子逐漸放鬆,感受她軟軟的身子緊密貼合在自己背上,那是信任,是全心全意將自己托付。
微笑,濃密的假須下,紅紅的嘴唇揚起,第一次,他感覺被人全心信任的感覺是這樣美好。
於是,他背著她飛上躐下,從這棵樹飛到那棵樹,藍藍的天空、白白的雲、綠綠的大樹,人肉雲霄飛車帶著鍾凌經歷了一段人生中最美妙的旅程,她很快樂,快樂得想唱歌,快樂的想告訴他:遇見你,是我穿越以來,最大的幸福。
這個下午,在上官肇澧、在鍾凌的人生中,都是最美好豐富的一頁。
臨行,鍾凌去潛山先生的府裡看過弟弟,叮囑他要好好照顧自己。
劉星堂拉住她的手,眼眶微濕,她明白劉爺爺始終沒放下,他認定是自己的錯失,導致盧氏香消玉損。他心頭抑鬱,分明傷勢不比鍾凌輕微,卻不肯好好將養,本就有了年紀,現在看起來更加衰老。
鍾凌摟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肩膀上,心酸酸的。「爺爺,對不起。」
「傻丫頭,是爺爺對不起你。」
搖搖頭,她把淚水蹭在他衣襟上,哽咽道:「我只顧著自己傷心,沒想到你們也不好受。阿靜瘦了、爺爺病了,阿志無精打彩,都是我太自私。」
劉星堂拍拍她的背,胸口噎得難受。「這事怎麼也怪不到阿芳的頭上,是爺爺無能,辜負你的托付。」
「誰說的,如果沒有您,阿芳早就沒命了。爺爺快點把身子養好吧,我和阿靜、阿志已經沒了爹娘,不能再沒有爺爺,您是我們最後的依靠啊。」她扭著頭在劉爺爺的胸前又蹭幾下。
劉星堂沒有女兒、沒有孫女,從來沒個女娃兒向他撒嬌,聽著她清脆的甜人嗓音,他心軟了,摟著她說道:「知道了,是爺爺不好,爺爺沒想清楚,讓阿芳擔心了。」
鍾凌順著他的話,噘嘴告狀,「嗯,爺爺壞,碰到事,阿芳心裡頭慌,可爺爺身子不好,我連個討主意的人都沒有。您不知道,我被人欺負了,娘才走,所有人都想要唐軒,想從我們姐弟身上分一杯羹!」
劉星堂點頭,這些事他知道,阿靜早已告過惡狀,只不過那些人是他們姐弟的親戚,是阿芳未來的婆家,他還真不好下暗手。
「知道了,爺爺會盡快好起來,當阿芳的倚仗。」
這是承諾,鍾凌鄭重把弟弟托付給劉爺爺。
中午,上官肇澧和鍾凌在秀水村口分手,一往南、一往北,他們有各自的任務,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相聚。
鍾凌心情沉重,卻不願意自己的沉重重了他的心,唯有沉默,唯有低著頭,盯著他的高低靴,心裡頭亂糟糟地想著,老是這樣走路,很累吧?
上官肇澧不捨,卻是用笑容安慰她,他握住她雙肩,認真道:「京城是個好地方,好好開你的唐軒,會生意興隆的。」
抬頭,對上他的目光,她回給他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回來,完整無缺的回來!」
「好,完整無缺的回來。」他伸手將她的散發順到耳後,從懷裡取出一塊幸運餅乾遞給她。
他不再說話,飛身上馬。
他的姿勢很帥氣,但她看著看著,眼睛紅了,在阿六的催促下,她坐上馬車,莫名其妙的抑鬱在心頭,她撝著臉哭上好一陣,小春、小夏不敢出聲,只是靜靜地坐著,等她家小姐哭個夠。
哭累了,她想起澧哥哥的餅乾,眼睛濕濕的,抹掉滿臉淚水的掌心也是濕的,牢牢握緊的餅乾吸收她的淚水,不脆了。
兩手一掰,餅乾斷得不乾脆,但裡頭的字條還是露了出來。她打開,上面寫著——不許哭,我喜歡你的笑,來!笑著祝福我,馬到成功!
那字沒有魔法,可是她笑了,拉開車簾子,望向道路兩旁黃澄澄的秋稻,她圈起嘴巴,對著蔚藍的天空大喊一聲,「澧哥哥,馬到成功!」
迎著爽颯秋風,鍾凌咬起餅乾,增添了鹹澀味兒的餅乾味道變質,可她一口一口吃個精光,因為沒吃過這樣好吃的餅。
駕車的阿六被她的一嗓子喊得大吃一驚,但下一刻,甩動鞭子的手勢多了兩分矯情,那是高興,為他的主子感到歡欣。
往南的官道上,上官肇澧突然間扯住韁繩,身下神駿的黑馬「嘶」的一聲,停下,他抬頭,側耳傾聽,明知道不可能,但他就是聽見了,聽見鍾凌的祝福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