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她吃好的、她吃,吃不好的、也吃,給衣服頭面、她收,不給、也不吵鬧,她根本不在乎誰在她身邊安插眼線,因為她除吃睡之外其他的事根本不看不管。
她安靜得讓人困擾,彷彿安平王府裡壓根沒有她這號人物似的。
華恩公主看不懂她,和自己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剛開始以為她是恃寵而驕,刻意讓歡兒去找她的碴,但她默不吭聲,任由歡兒胡鬧,歡兒鬧得凶了,她最多也就是關門睡覺,她不曾告狀。
兩個多月過去,她只能解釋,王爺待那丫頭是存著彌補心情,而那丫頭對王爺並無多餘想法。
既然如此,鍾子芳對自己有用,她便樂意善待她,只是,她真有這麼簡單?
第二十七章 我想要的你給不起(2)
「二皇子是個好性子的,你嫁過去的話,看在安平王府的面子上,他定會善待你,何況嫁過去後你還是名正言順的正妃,誰都不能看輕你。」
她存心試探,想探探對於這樣一樁難得的喜事對方是否喜不自禁?但鍾凌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惡。
鍾凌心中冷笑著,也不多說,只回一個字,「是。」
前輩子同樣的話哄得鍾子芳心花怒放,可一旦嫁過去,才曉得二皇子不滿意一個養在外頭的私生女成為正妃,還鬧到皇帝跟前,堂堂正室轉身一變變成小三,安平王府會為她向皇家討個公道?當然不會!
正妃?名正言順?她想笑。
只不過再沒什麼事能逗得她發笑,已經七月了,阿六和她約在安平王府見面,他遲遲沒到,是否意謂著澧哥哥已經不存在這個世上?
她不怨怪老天爺,老天爺已經用一次又一次的行動打壓她,教會她明白,無人可以逆天,是她還要存著非分之想,想著會不會有那麼一點點可能,澧哥哥能夠活下來。
如今她失望、絕望,怨得了誰?
沒關係的,反正再挨個幾年,她就會和爹、娘、阿靜、澧哥哥、爺爺……在天上相聚。
有人說,天上一日,人間數十年,她只是在親朋好友的聚會中遲到了一點點,無所謂。
想到這裡心微開,她不急不怕也不擔憂了。
前世的鍾子芳為著能在安平王府裡立足,小心翼翼、汲汲營營,連話都不敢大聲說,一心想得到嫡母真情看待。多傻啊,有真情、有母愛,那也是要留給梁雨歡的,她憑什麼貪心?又何必搞得自己心惶?
「我已經與你父親談過,這兩天便到宗祠裡將你寄在我的名下,日後你就是我的女兒,是安平王府的嫡長女,誰也不能輕賤於你。」
華恩公主再拋出一個好消息,試探鍾凌的反應。
「多謝母親。」
她依然只是道著謝,依然沒有半點情緒起伏,好像這件事可有可無,她並不在乎。
不在乎婚事,連嫡長女身份也不放在眼裡?她的反應讓華恩公主越發沒底,這天底下她就沒見過一無所求的。
「對於嫁妝,你有什麼想法?」她再次試探。
「一切但憑母親作主。」
她的反應再度讓她失望,連嫁妝都不在意,她到底要什麼?
盯著鍾凌那張酷似小姑梁玉娘的小臉,華恩公主心中惴惴,每個人多少都有慾望,有慾望就有弱點,這丫頭什麼都不要,哪來的弱點?沒有弱點,她又如何拿捏?
「芳兒,你實話與我說,你想要什麼?」
這是攤牌了,即使口氣溫和得讓人聽不出半點火藥味,猜不到底線的對手讓華恩公主感到不安。
鍾凌抬眸,與嫡母目光對上,她曉得,自己被猜忌了。
真是,當人真難,有所求,遭人防備,無所求,一樣被猜忌,天底下哪有那麼多的詭計心機?
「我想要什麼?」她說完,失笑,接著一字一句地認真回答,「我想要的東西,母親給不起。」
鍾凌的話教華恩公主心頭一凜,原來她不是不要,只是心太大,不過天底下自己給不起的東西還真是不多。
她冷笑道:「芳兒何妨一說。」
「我想要爹娘和弟弟都活得好好的,想和他們快快樂樂的在秀水村生活,唐軒的生意好不好都不重要,反正娘很摳門,一年年慢慢積攢,總會攢足銀子給阿靜買新屋,給阿芳辦嫁妝。
「我不想嫁入高門大戶,和丈夫的三妻四妾爭寵,我只想與一個男人共同守護小小的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手掌心磨出繭子沒關係,穿著棉衣草鞋也沒關係,只要丈夫有責任,兒子有出息,日子過得辛苦但看得見希望就好。
「母親,您知不知道坐在牛背上吹著笛子、搖搖晃晃往前行,臉龐迎著晚風吹拂,感覺有多麼美妙?您知不知道炎熱的夏季裡,把赤裸的腳丫子泡在冰涼的河水裡有多舒暢?您知不知道被一個男人心無旁騖地疼愛著,感覺有多麼踏實?您曉不曉得流下汗水,換得銀子那刻,心裡滿滿是成就感……」
她說得歡暢,華恩公主聽得入迷,看著她小小的臉上散發出光芒,這片刻,她竟羨慕起這個鄉下來的小丫頭。
成就?踏實?舒暢?美妙……這些感受,她可說從來沒有過。
她高高在上,能夠控制王府裡的一切,卻不覺得有什麼成就感;她有個令人羨慕的夫君,卻不曾感受自己被丈夫心無旁騖地疼愛過。
她沒有機會流下汗水,相對地,也沒機會得到舒暢的感覺,她追逐著富貴榮華的同時,也丟掉那份愜意輕鬆。
鍾子芳說對了,她要的,自己給不起,因為那樣的自由踏實,她沒有。
靜看眼前的女子,華恩公主感覺她美得耀眼,美得教人無法逼視,她不禁得承認,這個女兒和自己認知的不同。
敵意,在瞬間消弭,罪惡感,陡然生起。
那年,丈夫的那個遠房表妹是否也是像她這樣一副性子?知天樂命,無慾於強取豪奪?
錯了,她不該迫害那樣的女子。
當這對母女在屋裡對視的同時,窗外的梁玉璋亦是心潮起伏,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子芳不願承認自己,為什麼將自己排斥在外,因為他給的,不是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