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活著?」淚水還在掉,可是嘴邊的笑容更大了,她整張臉呆呆的,卻問了句讓人聽到會很不爽的話。
然而他沒有不爽,反而是笑著點頭回答,「我沒死,我承諾過你的,會平安回來。」然後拉起她另一隻手往自己臉上貼,以前不知道,現在才曉得,原來臉被喜歡的女子捧著,會有這麼濃的幸福感。
她被暫停了!
仰頭,她看著他,脖子很酸,但她感覺不到,她還以為酸的是眼睛,而且不光是酸還有微熱感,淚珠子越滾越多,她這才曉得自己的眼皮底下藏了座翡翠水庫,並且處於洩洪狀態。
沒有哽咽啜泣,只有淚水嘩啦啦流個不停,如果水漫金山寺代表的是白娘娘的悲怒,那麼洩洪的翡翠水庫便代表了鍾凌失而復得的快樂!
「別哭。」
心疼了,他一把將她納進懷裡,她柔軟的身軀在他的夢境裡出現過幾百次,終於擁入懷中的這片刻,他這才曉得何謂滿足。
他輕輕撫過她的背,一下下慢慢順著,可她還是哭得盡心盡力,好像沒哭完這一場,他的出現就不算數。
上官肇澧無奈,捧起她的臉,認真問:「我回來了,你不開心嗎?」
她點頭,又搖頭,甩下一堆淚珠子。她問道:「你怎麼辦到的?你為什麼能夠避開禍事?為什麼能夠活著?」
是不是因為她對他說了實話,他知道自己的將來會變成怎樣,所以處處小心,而她從未對娘和阿靜提起他們的命運,以至於大意失荊州?
這幾句話問得更欠扁,要不是他清楚她有多擔心,真會以為她在詛咒自己。
「因為你,你是我的貴人。」
他的掌心搭在她的肩膀上,帶來安慰人心的溫暖,再次擁她入懷,他突然間發現,他實在愛極了這樣抱著她的滋味。
「貴人?」她推開他,迎視他的目光。不懂,她怎麼會是他的貴人?
滿臉滿眼都是疑惑的鍾凌,傻里傻氣的模樣很像可愛的狗崽。他摸摸她的頭,像對待小狗那樣,掐掐她沒肉的臉頰。
她不計較他這戲弄的舉動,她比較介意為什麼她會從朋友變成貴人?
「義父找到師祖了。」他解惑道。
「他為你開壇作法?」
「並不是,義父找到師祖後,他為我卜卦,卦象顯現我本該死於今年六月的戰事中,但戰事提早開打,四月戰事便告捷,魯國呈遞降書,於是我的劫數化解。
「鍾凌,是你一句『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讓皇上改變心意,將原本預計三月開打的戰事提前三個月的,記得嗎?」
「就這樣?」
「對,就是這樣,為了見你這個貴人一面,師祖這才鬆口,隨義父下山,他們已經來到京城,聽著義母口口聲聲道你的手藝……鍾凌,提起勁,給義父和師祖烤個香噴噴的蛋糕好嗎?」
「乾娘也來了?」
「對,都來了?」
太好啦,賀大娘沒有哭倒在泥濘中,他全須全尾站在自己面前,生命的齒輪終於出現轉變,無數感觸湧上,一下子把她的心給塞得滿滿。「好,我做,做蛋糕、蛋撻、披薩,所有我會的通通做。」
見她興奮不已,上官肇澧拉著她的手走到床邊,兩人並肩坐下。「猜猜,這次回京除義父、義母和師祖之外,我還帶誰回來?」
「阿六哥哥?」
「他?!」上官肇澧「嗤」的一聲,想剝掉他一身皮的怒火還沒消。
他的怒氣顯而易見,鍾凌縮縮脖子,柔聲問:「你在氣阿六哥哥?」
「不要提那個背主的傢伙。」
鍾凌拉拉他的手臂,撒嬌地將頭靠在他身上。「別生他的氣好不好?是我以死相逼,說他如果不去保護你,我就要自殺,要在棉被裡面給自己放血,那個時候我有點瘋狂,我又叫又跳、又拉又推,他是真的磨不過我才去找你的。」
這話傳進在窗下把風的阿二耳朵裡,他咧嘴一笑,阿六還真好運,有鍾姑娘替他說項,這會兒主子的怒氣可以熄火了吧?這些日子阿六那副窩囊樣兒看得人難受。
「你們套過話嗎?為什麼講得一模一樣?」上官肇澧問。
「有嗎?我和阿六哥哥這麼有默契?」難怪他讓阿六留下來保護她,他總是替她設想周到。
這念頭讓她心頭的血糖指數飆高,糖分在她的血管裡面奔竄,甜蜜充塞她每個細胞。
他回來了,有他在身邊,風雨打不進來,世界有高個兒頂著,所有不幸都會在瞬間遠離,就算她作怪使壞,老天爺也不會懲罰自己,真好……
「別提他,我先告訴你正經事,聽清楚了,這次我把阿靜、阿志和劉爺爺都帶回來了。」
身體中彷彿有什麼被抽離,她停頓三秒,不敢確定似的問:「你說,你帶阿靜、阿志和劉爺爺回來?」
「對。」他鄭重地望著她。
「人類阿靜、人類阿志、人類劉爺爺?」
她的問話讓他笑出聲,她的腦袋裡都裝些什麼不明物體?
「不然呢?我千里迢迢帶幾塊神主牌回來向你炫耀?」覷她一眼,上官肇澧話音裡飽含笑意。
想起過去幾個月,他忙得腳不沾地,卻滿腦袋想著阿六的話。
他說:鍾姑娘要回安平王府了,她和我約定,會好好乖乖的,在那邊等主子回去。
阿六安慰他的話,卻讓他夜裡輾轉。
她不是為鍾子芳抱不平,厭惡安平王和華恩公主,怎麼會願意住進王府?是因為阿靜的死,讓她向上天妥協?她已經無所謂了,決定隨波逐流,任由命運將她帶向任何地方?
每個問號都讓他心驚膽顫,她是個不輕言放棄的女子,怎樣的打擊會讓她再也提不起勁,讓她對生命無所謂?
他又急又恨,偏偏阿六跑回自己身邊,京裡沒留人,就是想傳封信報平安都不能。
他恨不得丟下一切快馬回京,他恨不能生吞了阿六那個楞頭青,他恨不能把她帶在身邊時刻守護……
「我指的是會走路、會說話、會呼吸的那種人類。」鍾凌必須確定再確定,她不要抱住希望後,轉頭卻發現不過是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