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老爺冤枉啊,我家相公是好心,哪知道會惹出一身騷?昨兒個李健上門,說自己錯過宿頭,民婦見他單身一個人,便告訴他縣城裡有間興隆客棧,興隆客棧裡有大通鋪,一個晚上只要一百文錢。
「可他說興隆客棧已經住滿,他聽人說,我家相公仁慈,經常接待錯過宿頭的旅人,便過來投宿,沒想到、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冤枉啊。」
一名三、四十歲的婦人一開口就哇啦哇啦地講不停,經過旁觀者的「介紹」,鍾凌知道她是王忠的妻子。
這場官司的被告是王忠,原告是李健,情節很簡單,就是李健到王忠家投宿,隔天身上帶的五千兩銀子不翼而飛,他認定王忠竊財,便告到官衙裡。
「仁慈?說得真好聽,你讓我去興隆客棧投宿,不過是看我衣裳寒酸罷了,可見到我從袋子裡掏出二兩銀子,你們馬上變副嘴臉,迎我進門。在你們那兒住一夜,要比城裡的客棧貴得多,要不是我帶著五千兩銀子,不想招惹別人的眼,誰會去當這個冤大頭。」
王忠反駁道:「你別胡說八道,做生意講究的是你情我願,我可沒求你非得住在我家裡。」
「是,你沒求我,全是我自願的,但我可沒自願讓你偷走我的銀子。」李健振振有詞,他抬頭看著堂上的縣太爺,滿臉憤恨。「那晚,草民把銀錢收好,誰知道一覺到天亮後,竟發現那五千兩銀子不翼而飛,草民正覺得奇怪呢,平時草民很警覺的,夜裡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驚醒,可昨兒個怎麼睡得那麼沉?
「發現銀子不見後,草民在炭火裡找到了一塊沒燃完的安息香……大老爺得替草民作主啊,王忠開的是賊窩。」
「胡說,誰偷了你的銀子?講話要有憑有據,如果我家是賊窩,這些年投宿的人那麼多,我早就發財了,哪還需要辛辛苦苦開書鋪營生。」
「誰管你開不開書鋪,我只曉得我的五千兩銀子不見了,那是我要去梁州城買馬的銀子,現在你讓我怎麼辦?」
「你說我拿了你的錢,證據呢?」
「昨兒個我住在你屋子裡,銀子就是在你家不見的,難道銀子會長翅膀飛了?如果不是你想做壞事,何必在爐子裡放安息香?各位鄉親,你們說句公道話,平日王忠是不是摳門得很,今兒個是不是一大早就到各處去花銀子?買金買銀買首飾,還訂了個上好的楠木櫃子。」
他一問完,站在門口觀望的幾個人紛紛點了頭。
「冤枉啊,大老爺,那是我女兒出嫁,要給她置辦嫁妝的呀!」
「那也未免太湊巧,什麼時候不置辦,我丟掉五千兩銀子,你們家就置辦起嫁妝。」李健冷哼一聲。「各位鄉親,如果你們肯站進來當證人,證明王忠今天當了散財童子,若能將銀子追回來,願意作證的人我一人贈銀十兩。」
聽見十兩銀子,馬上有人眼睛發光,飛快走進衙門裡,鍾凌略略一想,也跟著走進去。
見鍾凌動作,那鬍子男忍不住皺眉。她缺錢缺得這麼緊?不怕作偽證?
周玉通讓這些出頭的人一個個輪流說話,他們描述王忠平日裡的小氣吝嗇,以及今日花銀子的慷慨大方,說得活靈活現的,好像所有人都在事發現場,甚至有人一口咬定,要不是發了筆意外之財,王忠絕不會大手大腳地花錢。
當所有人都說完話,鍾凌才站出來,她不像旁人那般,一開始就指控王忠,而是走到縣太爺跟前,恭恭敬敬的請教一句,「大老爺,我可以問幾句話嗎?」
周玉通瞧著身量尚小,長得眉清目秀、雙眼清澈的鍾凌,心底覺得有趣。
問幾句話?她想當問案的青天大老爺嗎?才多大年紀的丫頭,就算她是個婦人,進了衙門瞧見這陣仗,怕也是要嚇得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吧,居然還想問上幾句?她能問出個什麼子丑寅卯?
周玉通起了興致,他本就不是迂腐之人,還真想聽聽她能問出什麼名堂?「好,你問。」
鍾凌走到李健面前,微笑地問:「大叔,王忠真的一個晚上收你一兩銀子啊?」
「可不是,要不是沒辦法,誰肯上門讓他痛宰,掙銀子可不容易。」
「我上回聽說,王忠摳門,連炭火都捨不得給足,有人半夜給凍醒了呢。」鍾凌脆生生的清亮嗓音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小姑娘也聽說過?沒錯,就是這回事兒,也不想想收人家多少錢,居然做出這等黑心事。」見鍾凌替自己說話,李健精神來了,唱作俱佳地卯足勁兒猛表演。
「可不是嘛,王忠這般吝嗇的人竟捨得用上昂貴的安息香,肯定知道大叔身上帶很多銀子。」
「小丫頭,你真聰明,大叔要是像你這麼精明,昨兒個就會多留幾分心。唉,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只希望青天大老爺能幫我把銀子給追回來。」
李健垂頭喪氣,嘴角卻不自覺地露出得意,別人沒看見,個子還沒長足的鍾凌站在他身邊可是瞧得一清二楚的。
「大叔,梁州城的馬貴嗎?」
鍾凌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李健怔了怔,不明白話頭怎麼會繞到這裡,他抬頭看一眼堂上的縣太爺,壓下心頭的不解,回話道:「這得分馬的好壞,有上等馬、中等馬、劣等馬,不同的馬不同價。」
「在那兒買馬,不能賒帳的吧?」
「當然不能,要是能賒我怎會急得跳腳,在那裡做買賣得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連半兩銀子都欠不得,規矩緊得很。」他一雙眼睛溜溜地轉著,隱約察覺自己要落入什麼陷阱,可偏又想不出怎麼回事。
「半兩銀子都欠不得呀,那就得給現銀了,銀票有時候還拆不開呢。」鍾凌自然而然地接下他的話。
「對啊,小丫頭很懂門道,家裡也是做這行的?」
鍾凌莞爾,續道:「既然如此,大叔昨兒個投宿肯定帶著一大箱銀子,難怪王忠會見財起意,只是五千兩銀子得有多重啊,大叔一個人扛得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