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你這屋子是新的,可到底不大,裡裡外外就四間房,咱們家孩子多,不像弟妹就生阿芳、阿靜兩個,日後搬進來逼仄得很,何況我們家阿東馬上就要娶媳婦,總得騰出房來,不如弟妹搬過去和阿芳住一間屋子,阿南、阿民、阿文幾個小的和阿靜擠一擠,勉強湊合,我和你大伯子就住偏屋,你說怎樣?」
張氏嘴巴說得客氣,眼睛卻四下掃著,心底盤算要怎麼把小嬸子壓箱底的錢給挖出來,拆了兩家中間的牆,把老屋那邊給拆了重蓋。
盧氏終於被惹惱,這些天,親戚一個兩個輪番上門,不是安慰,沒有幫助,滿心算計的都是三房的好處。
丈夫哪還有留下什麼?他再會營生養的可不是一家人,而是三家人吶。
大伯子老實忠厚,但家裡孩子多,田里出產的根本不夠嚼用,再加上大房老二阿南是個藥罐子,請大夫抓藥哪裡不用錢?多年來若不是靠三房接濟,幾個兒子能平安長大?
二房更不用說,二伯子染上賭,每次賭坊的打手鬧上門,喊打喊殺的,哪次不是丈夫抱著銀子去救命?更別說一家子吃喝全攤在三房頭上。丈夫兄弟情深,不喊苦、不埋怨,她嫁雞隨雞,也跟著吞忍,沒想到丈夫才入土多久,他們就惦記上了。
「大嫂說笑,阿東成親自然要住在自己家裡,搬到嬸娘家算什麼事兒?怕是親家那頭知道也會覺得奇怪呢。」
「啪」的一聲,重重的肉掌撞擊桌面。「合著我說老半天,弟妹一句都沒聽進去?」
「我知道大嫂好意,但鍾家三房早就分家,現在又湊在一塊兒,怎麼聽都不對味兒。」
「你沒聽明白嗎?阿芳是個丫頭,阿靜才八歲,弟妹又是這副身子骨,做不得粗重活計,你說說,三叔留下來的田地要讓誰來耕作?能不倚仗你大伯子?
「不是我誇獎自家男人,這村子裡你大伯子可是種莊稼的第一把好手,難不成你想把田讓給你二伯子做?你二伯子是什麼德性你不明白?偷雞摸狗行,吃苦流汗?沒門兒!日後,你們母子能夠依靠的也只有我們大房。」
「大嫂放心,我正考慮把田租出去。」她算過了,十幾畝田收些租子,自己再做點刺繡,拮据辛苦些,日子總也能過得下去。
「什麼 你一個寡婦人家要和那些男人打交道,傳出去阿靜還有沒有臉?以後阿芳還要不要說親事?你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的臉,村裡那些男人……」
眼見張氏越說越不像話,盧氏正了神色,慍怒道:「這些事不勞大嫂費心!天色不早,大嫂該回去淘米洗菜了。」
平時柔柔弱弱、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的盧氏,居然敢這般對她說話,這是反了嗎?好歹,她也是大嫂!
一時間,面子下不來,張氏口不擇言。
「你這是在趕我?也不看自己是什麼貨色,長得一臉妖精相,哪個男人看見不想偷上兩口,你還想同他們去打交道呢,也別怪二弟妹說話難聽了,你這種婦人真能守得住?誰曉得我從前門出去,有多少男人妄想著從後門摸進來。你以為我愛瞎操心?你讓多少男人摸了去關我啥事?要不是可憐小叔子留下的兩個孩子,我忙活啥 」
這話說得赤裸裸,盧氏再也憋不住滿腹委屈,一把抓起張氏的手。「相公剛走,大嫂便這般污辱弟妹名聲?大嫂這是想逼死我?旁的事也就罷了,事關貞節,我不能假裝沒聽見,大嫂還是同我到大哥那兒論個子丑寅卯。」
張氏聽見這話,心頭一驚,甩開盧氏的手,急急往外走,還真怕這事兒鬧出來,家裡那口子不會放過自己。
猛地,重重摔門聲傳來,阿芳心頭一驚,差點兒跳起來,緊接著她聽見一聲歎息,然後是悶聲哭泣,哭了好一陣子,才起身把桌面整理好,走往後頭的廚房。
阿芳從床上起來,走到門邊,偷偷往外一覷,人都走了。
呼……長歎,她重新躺回床上,縮著身子,抓起棉被把自己整個裹起。
穿越到這裡已經一個多月,直到現在,她還無法適應新環境。她沒有任何這身子原主的記憶,只好不說話,一路裝傻到底。
從棉被底下抽出自己的小手看著,二十幾歲的大學生變成十三歲的悲情小姑娘,剛醒來的時候她連死的心都有了。
穿越後沒幾天,她參與了一場喪事—— 鍾子芳父親的喪事。
鄉下人生活無趣,發生一點事兒都能說上好幾天,何況是死了個大男人,他們說現在、挖過去,鍾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前前後後的事,她光是聽就能接收到不少訊息。
鍾子芳的父親鍾明是村子裡少數的讀書人,可惜考運不好,考上秀才之後,就無法再上一層樓,後來到京城裡當大戶人家的帳房,他勤勉刻苦,腦子又靈活,幾年下來成了鋪子管事,在村子裡也算得上頭一份兒的人物。
鍾明有兩個哥哥,大哥鍾達性子實誠安分,娶張氏為妻,張氏的娘家不錯,哥哥是里正,她性子不怎樣,倒是肚子很爭氣,年頭一個、年尾一個,接連生下四個兒子,鍾子東、鍾子南、鍾子民、鍾子文。
二哥鍾理從小就聰明卻偷懶耍滑、投機取巧,他不肯吃苦,手上有點銀子就往賭場送,後來娶王氏為妻,膝下有一子二女,鍾子華、鍾子蘭、鍾子薇。
這些小孩的名字全是鍾明取的,鍾明對家人重情重義,把幾個侄子都當成自己的那般疼愛,並無偏頗。
原本鍾明的爹娘掌家時,家裡日子過得還不錯,這才能讓老二、老三進學堂唸書,可惜鍾理性子活脫,根本坐不住,只讀一年書就放棄。
後來鍾明在京城裡做事,掙得的每分錢都寄回老家,幾年下來,家裡也置辦起幾十畝田地,也有了聘金替兩個哥哥風風光光娶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