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好啊,再不快點治好,我擔心到冬天娘又要咳得喘不過氣。」
「回頭我把藥方單子給你。」
「謝謝賀大哥,你真是我家的貴人。」
對,是貴人,第一次見面,他幫她賺足三千多兩,第二次見面,贈她藥方,前世鍾子芳要是別怕他、怕得那麼厲害,有他的幫助,也許結局不會那麼慘。
鍾凌打開布包,拿出一顆牛軋糖,剝開油紙,請他品嚐。
賀澧把糖放進嘴裡,嚼了幾下,當杏仁的香氣和麥芽糖的芳香在嘴裡融合,無從想像的香甜讓他彎了眉毛。
真好吃,比他嘗過的任何味道都要好。
鍾凌迫不及待地問:「怎樣?好吃嗎?」
他點點頭,嘴角的笑意被隱藏在大鬍子後面。
「既然如此,明天我就把家裡的糖拿去賣,先試試水溫。十五顆糖一包賣三十文……會不會太貴?」她轉頭詢問賀澧的意見,這價錢似乎有些高,一顆饅頭也不過三文錢,而且饅頭能管飽,糖可不能。
「可以再試著貴一點。」
「真的嗎?」
「真的。」他答得篤定。
賀澧的話給了她充足信心,只不過……她考慮半晌,搖頭。「再貴,我怕沒人肯買。」
「別擔心,賣五十文試試看。」
「真的可以?」
她迎上他的目光,那雙濃眉和深邃大眼像能給人安定的力量似的,看著看著,她還真相信自己的糖能賣到五十文。
於是她用力點頭,笑道:「行,就照賀大哥說的試試。」
她笑開懷,嫩嫩的粉頰在陽光的照映下透著青春的光彩。
心,微挑,他努力用鬍子把笑容隱住,但不成功,因為笑意從眼睛裡洩露出來。
鍾凌把牛軋糖塞進賀澧懷裡,卻扳起手指頭,當著他的面盤算起自己的糖果生意。「這個糖果生意要是做成功,我打算每隔一段時間就推出一種新甜品,運氣好的話,也許明年可以說服娘搬進城裡,到時賀大哥再幫我個忙吧,幫我尋一間連著住宅的鋪面……」她擔心著呢,這裡的律法會不會有「未成年少女不得買房」這一條?
「你不喜歡秀水村?」這是她第二次提及搬家,莫非鍾家大房、二房真給了她這麼大的壓力?
「也不至於不喜歡,這裡確實山明水秀、地靈人傑,只不過家裡的地已經賣掉,就剩下那間宅子,反正口袋裡有錢,不如搬到城裡,在那裡要替阿靜尋個好先生也容易些,總不能老是麻煩徐大哥,萬一他因為阿靜的學業而分心沒考上進士,徐大娘那副性子我娘可招架不住。」
哇啦哇啦的,她還真把他當成自己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除了明後年鍾家三房將面臨的慘事之外,能說的她全講了。
「伍輝不會讓人知道阿靜在這裡唸書。」如果不是他太忙,他會把阿靜帶在身邊教導,他喜歡那個孩子,沉穩、懂事。
「天底下沒有絕對的秘密,這件事可以瞞得過一時,瞞不了一世,何況要是一切順利,再過不久徐大哥就會進京赴考,到時阿靜的課業總不能停下來吧?我總覺得,這世間沒有誰該平白無故對人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來靠去還是得自立自強的好。」
說話間,兩人走到賀家門前。
鍾家三房的屋子,當初鍾明是花了大把心血,特地為新婚妻子蓋的,那屋子在秀水村裡可算得上不差了,但比起賀家的四合院,又明顯不是一個等級。
賀家只有母子兩人和幾個小廝丫頭,卻足足蓋上十幾間屋子,間間寬敞明亮。賀澧特地收拾給鍾子靜上課的屋子,就在他的書房旁邊、屋子裡書架、書桌一應俱全。
賀澧和鍾凌進屋時,鍾子靜已經在收拾書本,準備下課了。
在見到徐伍輝之前,鍾凌並沒想過面對他會有什麼不相同,她認定,那是鍾子芳的感情,與自己無關。
但人算不如天算,被強暴過的腦就是和正常的不一樣。
在徐伍輝走到她面前,兩人視線相接的那瞬間,心,不由自主地震顫著,像是誰在胸口潑上一盆醋汁似的,酸得她無法不皺眉。
看見她,徐伍輝微微笑開,風光霽月的笑容擠進鍾凌的腦袋,刨刨挖挖,挖出她腦海中無數段記憶。
他一身乾淨的青色袍子,腰間繫著陳舊的粉色香囊,上面繡著梅花,繡工亂七八糟,比起自己的爛手藝不遑多讓,但就一眼,她便記起那是鍾子芳送給他的定情禮。
送出禮物那天,他對鍾子芳說:二生一世一雙人。」
誓言許得輕易,誰知轉眼情況變了、環境變了,態度也跟著轉變。
鍾凌半點都不想哭,那段戀情與她無關,但鼻子就是酸了、眼睛就是紅了,那顆無法控制的心臟兀自抽痛個不停。
恨恨地低下頭,她討厭這種突然冒出來的莫名情緒。
她的哀愁讓本就沉默的賀澧更加沉默。
這丫頭只是固執強撐,她把話說得大聲,不讓母親為自己擔心,可終究……放不下那段過去。見她死死抿住雙唇,不教悲傷外顯,賀澧輕歎,何必呢,才多大的年紀,在喜歡的男子面前示弱有什麼關係?
「阿靜,快回家了,娘在等你吃飯。」她飛快收拾哽咽,轉身面對門外。
她那模樣,徐伍輝有什麼不懂的,他搶上前,一把抓住鍾凌的手臂,低聲道:「阿芳,我有話對你說。」
賀澧看了兩人一眼,帶著鍾子靜走到門外,將屋子留給兩人。
徐伍輝走到她面前,握住她軟軟的小手,笑道:「阿芳,對不住,惹你傷心了。」
屁!她才不傷心,她只是……腦子裡面的「徐伍輝」餘毒尚未清理乾淨,給她一點時間調整心情,她就會做出最合宜的表現。
鍾凌轉身,再度背對他,她努力保持腦袋清晰,努力讓理智壓過感性,可是,一顆心怦怦亂跳,腦子裡恍惚不已,一時間,她分不清自己是鍾凌還是鍾子芳,她無法理解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靈異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