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太太早上又做了一百多包糖呢,不出去賣的話,能吃得完嗎?不如我和小春明天去賣吧。」小夏覺得可惜。
「不行,阿文都這樣了,你們兩個丫頭出門我哪能放心。」盧氏反對。
鍾凌想了想,說道:「一部分留著待客,剩下的裝成禮盒,送給親戚鄰居吧。」
「就這麼辦。」盧氏同意。
定案,鍾凌挑眉向鍾子文投去一眼,三人早在馬車上商議過說詞。
「三嬸,有件事……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鍾子文期期艾艾。
「你說。」
「今天發生這件事之後,我擔心我娘不會讓我再同妹妹進城賣糖,現在除了自家的田外還有二伯父家的田要耕種,爹和三個哥哥忙得團團轉,娘已經好幾次同我提起,讓我回家種莊稼……」他越說越小聲,最後低下頭沉默不語。
小春接口,「今兒個這事,恐怕不會只發生一次,這幾天我聽見好幾個攤位的姐姐、叔叔說,做生意比做工來得輕省,銀子又賺得多,日後乾脆改行。假使不是隨口說說,那搶位置的事肯定還會發生。」
「我倒不擔心這個,了不起提早半個時辰出門就是,我倒是比較擔心……」說到這裡,鍾凌刻意沉吟。
盧氏心急接問:「擔心什麼?」
「擔心我們的生意好,遭人眼紅,叔叔、伯伯嘴上編排幾句就算了,比較讓人頭痛的是那些大娘、姐姐的,她們見我們年紀小,老是湊過來,拿糖、拿餅都算了,想盡辦法從我們嘴裡套問秘方。咱們賣的是吃食,萬一她們在餅乾上動點手腳,害人吃壞了肚子……」
鍾凌抬頭望向母親,看著母親面上的糾結,心裡隱隱含著期待。
她以為會等到母親鬆口,卻沒想到母親進一趟房間,出來後,手裡拿著兩個紅封。
盧氏說:「阿文,這五兩銀子你收著,另外這十兩銀子是要給你娘的,就當是這一年賺了錢,三嬸給的紅利。種田的事還不急,反正過完年也不能播種,三嬸先送你回去,向你娘道聲歉。小夏,去裝兩個禮盒過來,阿芳,去換身衣服,隨我去大伯母那裡坐坐。」
盧氏一連串的指令,讓鍾子文、小春和鍾凌面面相覷,還是不成嗎?他們都小看盧氏的固執了。
在鍾凌放棄這次計劃後,接下來三天,她和小春、小夏在盧氏的指揮下,把屋裡屋外打掃得煥然一新,又上街採買一堆年貨,將廚房給堆得滿滿當當。
直到全家人圍著桌子包水餃時,盧氏舊事重提。
她對鍾凌說:「以前娘不明白,為什麼你總想搬到城裡去住,是因為怕被大房、二房欺負嗎?
「打從你小時候起,你常問你爹,『為什麼咱們辛辛苦苦賺的銀子要分給大伯母和二伯母?』你爹說:『因為咱們是親戚,是親戚就沒有不幫襯的道理。』你心裡不滿,問我,『為什麼子蘭、子薇從咱們家借了銀子,可以扯新布做新衣,你卻只能穿堂姐們穿不下的舊衣裳?』當時娘是怎麼對你說的,還記得嗎?」
「記得,娘說人世間就是這樣的,有些情分不能捨、不能丟,就算對方做得過了,寧可被人欺負也不能負人。」
「對,二房是過分了,所以你當著眾人說的那番話,娘沒有追究,但娘還是要提醒你,哪日他們山窮水盡,咱們還有餘裕,就得接濟周全,終究他們是你爹的親人。」這份心,為的是丈夫。
這話鍾凌聽不下去,當他們是親人?可人家拿他們當親人嗎?不,他們只當三房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庫。
鍾凌放下手中的餃子,滿臉不服氣,「娘,如果那天不是我機警,調換您和二伯母的茶水,情況一路往下發展,我們會有什麼下場?您會不會成了李大戶的妾,而二伯父在賣掉兩個堂姐之前,先把我和阿靜賣掉。這樣的親戚,當真非認不可?我同意做人應該當好人,但不能做鄉願。」她不認同母親的觀念,太迂腐!
「他們終究沒成功不是,人在做,天在看著呢,老天爺會保佑善良的人。」
鍾凌苦笑,他們之所以沒成功,是因為你的女兒死了,因為她佔據鍾子芳的身體,並且擁有她的記憶,更因為她對鍾子芳有著承諾,才不是因為老天爺的什麼眷顧。
見女兒不語,盧氏續道:「我知道你心裡不滿,但這就是扯不斷的人倫關係,那天你把話說絕了,說再不認二房這門親戚,你二伯母三番兩次上門哭訴,我連碗茶都沒請,就讓小夏送客,並不是因為娘覺得你做得對,而是娘……不得不為你和阿靜的未來著想。
「眼下雖然有你大伯父擋著,二房不至於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兒,但我怕你二伯父惱上,暗地裡尋咱們的麻煩,阿靜馬上要考試,不應該為這種事情分心,至於你……」
盧氏話說一半留一半,她實在不知道怎麼跟女兒說。
阿薇最近經常往他們家裡來,她可以對二嫂、二伯子擺臉色,但幾個小的總還喊她一聲小嬸嬸,她不能拒人於千里之外,而阿薇每次從這裡出去就會繞進徐家,陪徐大娘說話,有時送一雙鞋面、有時送幾方帕子或荷包,都是小東西,卻讓喜歡佔人便宜的徐家大娘對她讚不絕口。
且徐大娘還開口閉口說:「等我們阿輝當了官,就給他娶幾房小妾回來煮飯捶腿,讓我享享老太君的福氣。」
小妾?女兒那性子能忍得下嗎?堂姐妹共事一夫她能接受?萬一阿薇的性子隨了她家爹娘,自己的女兒怎麼辦?
退親無妨,她苦惱的是,若伍輝和女兒感情深厚,婚事不成,女兒心裡頭得有多苦?
她並不指望女兒高嫁,一心只希望女兒過得平順幸福,像自己這樣,遇到一個好人,接受她所有的不堪,誠心照顧她一輩子。
第十一章 她的身世(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