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你看我、我望你,兩人眼中都帶著掙扎、猶豫,在僵持將近一刻鐘之後,賀澧作出重大決定。
他長歎氣,動手扯掉臉上偽裝的大鬍子,露出一張俊美無儔的英俊臉龐。
那是帥到無法自然天成,需要靠高明的整型醫生才能完成的零缺點五官,那是曾經在她夢中出現過很多次,讓她想把對方壓在床上做出人神共憤舉止的偶像,那是會讓女人尖叫、讓Gay咆哮、讓男人想撞牆的臉龐。
天啊!天啊!天啊!誰能想得到,隱藏在一把大鬍子下面的會是這樣一張臉?聖誕節還沒到,收到這麼貴重的禮物,會不會太折壽?
「天……你、你……金賢重……穿、穿穿、越……」鍾凌指著他,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她握住自己的脖子,差點喘不過氣。
夭壽!她居然放著這樣一個好貨色在身邊走來走去沒下手,鍾凌,你真是有眼無珠。
「誰是金賢重?」賀澧皺眉道。
他不知道金賢重?所以他和韓國人沒關係?他不知道泡菜和整型?
腦海裡的問號還是一大堆,但她發不出半個音節,因為不是每個人每天都可以不花錢就坐在偶像面前,還喝掉他一大杯美味可口的熱姜茶——噁心的味道瞬間變成美味可口,由此可知一起用餐的對象真的能刺激人類的味覺。
見她久久不發一言,賀澧猜想,她震驚太過,於是不堅持她非開口不可,而她不說,便他來講,她不敢放心把秘密交付自己,那麼,就由他來開這個頭。
「我不叫賀澧,我叫上官肇澧,是壽王世子,在我十歲那年……」
他開講了,講上官肇澧的故事,從父親上官紹與當今皇帝這對堂兄弟之間的深厚情誼說起,再到父親被呂氏算計,納她為側妃,到母親被害,自己因為世子之位遭到追殺,全身傷痕纍纍,差點兒無法救活。
他說自己摔入谷底,喪失記憶……在一連串悲慘事件之後,終得上天垂憐,他被義父賀非所救,清醒後,他失去記憶,賀非並不因此而嫌棄,反將他當成親生兒子教養,傳授一身高深功夫,最後舉家遷至秀水村。
「義父救下我時,發現我身上有一塊玉珮,上頭刻著『澧』字,因此義父為我取名賀澧。義母本姓喬,自小習醫,有人稱她為醫仙,她有一身高明醫術,但親生兒子卻身染怪病,她想盡辦法仍舊無法將兒子救回,兒子離世,她傷慟欲絕,瘋了。
「我的出現安慰了她,她為我治傷,把全部的母愛灌注在我身上,在我身體漸漸復元的同時,她的心也慢慢痊癒。」
乾娘居然不是他的親生母親?很難想像,乾娘對他之慈愛、之關懷,再好的親生母親也就這樣了。
果然上天垂憐,他的運氣非常好。
他脫掉靴子,一高一低的靴子解釋了他的腿。
「我們在山裡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五年,那是我人生中最輕鬆愜意的一段日子,直到呂氏發現我沒死,她是個細心的女人,一天沒找到我的屍體,便一天不敢放下心。」
「她還能認出你?經過五年,你已經不是個孩子。」
「認出我的是肇陽,我的臉和親生母親長得一模一樣,何況我和肇陽從小就要好,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旁人認不出我,他肯定能。我失蹤那些年,肇陽和呂氏都四處尋我。」
「後來呢?」
「幾乎是見到肇陽的同時,遺失的記憶通通回來了,我記得自己是壽王的嫡子,記得自己的母親怎樣被呂氏害死,記得那年如何躲過追殺……
「肇陽找到我時,正是他處境最艱困的那年,鋒芒初露,莊黨視他為太子的對手,幾次刺殺未果,手段一次比一次凶殘。肇陽自知沒有足夠的能力保我,他說:『一旦與我為伍,你很可能陷入無止境的危機裡,我不能保障你的性命,你必須有足夠的能力讓自己活下去。』這話聽起來無情,但我義無反顧地追隨他,因為我必須替父母親討回公道。
「呂氏出自尚書府,呂尚書是莊黨人馬,且不說我與呂氏的恩怨,光是我投靠肇陽就等同與莊皇后為敵。當時我們的力量還不足以對抗皇后一派,和肇陽討論後,我選擇死遁,再一次『死』於她派來的人馬。」
「這次她相信你死了?」
「對,義父知道我的身世後全力支持,義父易容,扮演殺手,親自往我身上捅個三、五刀,鮮血飛濺,死狀奇慘無比,有一群黑衣人當場見證我的死法。
「但為了安全考量,他還是領著我與義母舉家遷移,搬到秀水村,從進村子第一天起,我就穿起高低靴、扮瘸子,再黏一把鬍子遮住大半張臉,除了肇陽之外,沒有人知道我是上官肇澧。
「當時皇帝對莊黨相當倚重,莊皇后在朝堂上的勢力堪稱二皇帝,明知道他們暗地裡做了許多令人髮指的事,我們卻無力撼動這棵大樹。」他歎口氣,當年的辛酸回到心裡。
鍾凌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別擔心,光陰是站在你們這邊的。」
他失笑,她安慰人的說法還真特殊。「怎麼講?」
「第一:皇后與呂氏會老,你和四皇子會長大,會日漸茁壯。第二:樹大枝冗,莊黨早晚會讓你們抓到錯處,當年的四皇子只能孤軍奮鬥,後來多了你這個生力軍,兩人同心,其利斷金,你們早晚會走出勝局。」
她驕傲地朝他瞥去一眼,那個驕傲不知道是指——「瞧,我的分析力很強吧」,還是為他們即將來臨的勝利而感到光榮。
他接著往下講,「你說對了,肇陽在明處,我在暗處,我們培養了自己的勢力,慢慢將莊黨背地裡的骯髒事,一點一滴透過各種方式暴露於皇帝跟前。
「有些事,皇上可以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有些事,皇上可以因為當年舊恩,選擇視而不見,但一次兩次無數次,這些事像細針似的,一根根紮在皇帝心口上,總有一天會忍無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