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夫人膝下只有一女,看自己的寶貝心肝肉兒一般,尤其在多年的姐妹面前更不客氣,「這福氣羨慕不來,我家如意是上天給我的寶貝。」
丞相夫人瞪自己的好姐妹,「那可不一定,如意再過幾年就大了,與我家玉言只差兩歲,說不定我們親上加親了呢。」
話一出口,兩位夫人相對一笑,頗有深意的打趣一番,更弄了賀如意一個大紅臉。
「母親……」小女兒態十足地喊一聲母親,賀如意直想逃跑,看她這樣羞窘,賀夫人笑笑打發女兒出去,與丞相夫人姐妹情深的聊起來。
臉蛋通紅地走出母親院子,賀如意帶著丫鬟小舞快步走到花園裡,待到周圍沒人才舒口氣,雖然只有十二歲,卻已經明白那話裡的意思。
看著小姐垂著頭的模樣,年齡相仿的小舞嬉笑出聲,「小姐害羞啦。」
看她也打趣自己,賀如意輕輕推搡她一下,剛想教訓自己這個沒大沒小的丫鬟,不遠處卻有腳步聲傳來,隨之更有男人的聲音響起。
元國民風開放,對女兒家並沒有多大的管制,出門也頗為自由,可是賀家只有一女,從小賀如意就不輕易出去,眼下見有男子出入後院,一下子就緊張了,拉著小舞躲到假山裡,聽著對話的兩個聲音越來越近。
「玉言,你今日怎麼來賀家了,我隨父親而來卻沒見謝丞相,你怎麼來的?」先說話的人聲音略粗,年紀卻不大。
另一個人並未立刻回答,停了片刻才說道:「我陪母親來的。」
這也是一個少年的聲音,卻比之前那人優雅不少,聲音溫潤,聽他說話都覺得臉上掛著笑。
「哦。」意味深長地笑了,粗嗓子打趣,「你陪母親來……莫不是求親來了,都說賀家女兒美貌如仙,懂規矩、識大體,盛都閨秀榜上頭名人物,莫非你……」
十幾歲的少年提到成親,笑得曖昧,對方卻好像並不在意,輕輕一笑,那笑聲裡卻帶著幾分不屑,「姜嘯,你也太高看賀如意了,不過一個木頭美人而已。」
他的聲音如此好聽悅耳,說出口的話卻那般傷人,賀如意在暗處聽著忍不出咬唇,眼圈慢慢紅了。
不過一個木頭美人而已,不過一個木頭美人而已……這話不斷在腦海裡迴響,讓賀如意一下子從夢中驚醒,抬眸看四周,竟有些不知道身在何方。
聽到有聲音,在旁邊繡花的小舞連忙拉開床簾,「夫人醒了。」
「嗯。」點點頭,賀如意扶著額皺眉,時過五年,她竟然又夢到了那件事情,這讓她有些頭痛,皺著眉一臉的不適。
小舞對主子的一舉一動都瞭若指掌,麻利地走到她身邊,屈起手指輕輕幫她按摩面頰,「夫人作惡夢了,不舒服嗎?」
「沒事。」對著桌上的紫砂壺一指,她示意小舞端茶過來,待到香味清淺的茶入口才舒了一口氣。
「夫人作了什麼惡夢,說出來我幫您解解。」
「不過曾經的事情而已,沒什麼。」那句話彷彿還在耳邊,賀如意輕笑,「什麼時辰了?」
「辰時了。」小舞扶著她走下床坐到梳妝台前,雙手靈活地幫著挽個簡單的髮髻,讚歎一番,「小姐……不對,夫人真是美。」
這樣的讚美每天要聽她說好幾遍,賀如意不以為意,「油嘴滑舌。」
「我這是真話。」笑嘻嘻地討好,小舞沒什麼規矩的自稱我。
自從十年前家中饑荒逃難來到盛都,身為家中最小女兒的小舞就被人牙子賣進賀府為婢活命,也是她年紀合適又乖巧懂事,這才能被安排到賀如意面前,小舞原本叫小五,因為在家中姊妹裡排行老五得名,後來賀夫人給改名成喊著相似的小舞,一則紀念父母生身恩情,二則寫起來文雅些。
與賀如意近十年的主僕感情,她們相處起來已經如姐妹一般。
看她笑得這麼快活,賀如意也忍不住笑了,「沒心沒肺的丫頭。」說著,她拿出出嫁前最愛的珍珠簪,示意小舞幫忙。
小舞扮個鬼臉,把珍珠簪放下,拿起首飾盒裡最精緻艷麗的簪子給賀如意裝扮上,「夫人這髮髻太素了,要配個艷麗的首飾才好看,雖然咱美貌天成,可也要顧忌自己的身份才行,您現在是府裡的二夫人了,可不能太素了,讓她們瞧不起。」
看小舞一本正經的樣子,賀如意失笑,「不過一些俗物。」
「夫人說的是,但是您還得聽我的帶這個,丞相府比咱們府裡規矩還大,又有老夫人、大夫人,可不能馬虎。」小舞口齒伶俐地說著,突然想到什麼,神情黯淡了一下,「夫人……少爺昨晚又沒來這房裡,這都三日了,您……」生怕主子難受,她說得小心翼翼。
伸手安撫似的摸摸小舞手背,賀如意臉上毫無不悅,反而笑得溫柔,「沒什麼,不過三日而已。」不過才三日,以後多的是時間,何必急呢。
垂眸喝茶,賀如意眼睛裡閃著明亮的光芒。
從老家坐著花轎嫁回盛都,即使新婚之夜時新郎大醉睡在別處,她第二日的請安也沒有在公婆面前表現出一絲不滿。
賀如意不是不敢說話,也不是心思木訥沒感覺,也許是因為從五年前的那一聲木頭美人,到近些年聽到的傳聞,她未嫁之前已經知道自己的夫君不是好相與的,所以即便像現在這樣,新婚三日新郎不進新房,也能如此平靜面對,無論府裡流言蜚語有多少,她始終笑得溫柔,每日給長輩請安,從不遲到擺臉色。
看主子這樣坦然,小舞也鬆了一口氣,不由想到主子要還是五年前的那個小姐,指不定現在哭成什麼樣子,想想她近幾年的變化,又忍不住慶幸起來,幸好主子是現在的主子,就是,才三天而已,日子長著呢。
人家說嫁個有錢的夫君,娘子會享盡榮華富貴;嫁個有權的夫君,一家子地位跟著水漲船高,她家主子現在是嫁個有錢有權又俊朗的夫君呢,經點磨難算什麼,不是有那麼一句詩,不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