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裡的街道錯綜複雜,光進出的大城門就有六座,這條東大街,用條石鋪築了整條街,市井駢集,隨處可見二、三層的小樓,或是整排的青磚大瓦房,商舖林立,飯館、茶館、綢緞鋪、玉器古董店、雜貨鋪、米糧棧、工藝品……樣樣不缺。
又因著位於城東,是通往東城門的主要道路,看得芮柚紫眼花撩亂,真不愧是魏子口中京城最繁華的街道。
因為忙著大開眼界,帶路的事情她就全權交給機靈的魏子,轉了幾個大大小小的街,雖然魏子已經盡量護著不讓路人碰撞到她,但京城是什麼地方,除了車多,人也多,肢體碰觸再小心還是難免,也因為這樣,過了片刻,她才遲鈍的發現自己腰際的荷包不見了!
「魏子,那個穿葛衣的小子偷了我的荷包!」芮柚紫一發現自己的粗心大意,張口就嚷嚷,哪還管什麼優不優雅,撒開腳丫子就往前追。
她的荷包,她的銀子!
芮柚紫以前就少有耗費體力的活動,今天逛過的地方太多,腳力有點不濟,加上那偷兒狡猾,淨往人多的地方鑽,她累得夠嗆不說,眼看快把人追丟了,一怒之下,脫下腳上的高底粉底靴子就往那賊的後腦杓扔去!
去你的,當老娘好欺負嗎?!我就不信你還能往哪裡跑!
讀書的時候,她曾是擲鉛球好手,直到她高中畢業,那十五點六零米的紀錄還無人可破。
也的確,她那只皂靴是準準的扔中了某個倒霉鬼的臉,在那英俊到天怒人怨的臉上印下到此一遊的腳尺寸,只不過,那人不是她瞄準的目標。
任雍容五指抓著往他臉上招呼的臭靴子,一隻爪子像撈小雞似的拎住狂追猛跑的芮柚紫的領子,怒火中燒。
「你居然敢用靴子打我的臉,是誰給你的膽子?」即便怒氣衝天,任雍容卻面無表情,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那往上挑的鳳眼,眼底寒光湧現,像是即將要出鞘的刀鋒,嚇得人腿軟。
「你這混帳,抓我做什麼,偷兒跑了……你沒有正義感,你見義勇為錯對象,你這笨蛋、大笨蛋,你抓錯人了!」芮柚紫被硬生生的往後扯,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待緩過氣就破口大罵。
荷包,她的荷包,她可是把全部的碎銀和銅錢都帶上了,那是她全部的現金家當,要是弄丟……那她還要不要活啊!
「你這是在罵我?」事態顯然太過出乎任雍容的想像,他薄唇微張,臉龐的乖戾被茫然取代,出現了一絲罕見的、近乎傻氣的怔忡。
芮柚紫劈頭蓋臉的一陣好罵,氣也消了一半,這才發現,娘咧,她昂頭看見任雍容那額際正中央的硃砂痣,和那張女人見了他也要覺得羞愧的俊臉,她是走哪門子的狗屎運?
京城這麼大,她竟好死不死遇上這個活閻王!人要倒起霉來,喝口水會嗆著,人要倒霉透頂,在路上也會碰上唯恐避之不及的冤家。
如果可以,她想爆粗口,盡己所能的將會的髒話都罵上一遍,噴得他滿口滿臉。
不過,她已經不是那個腦袋破黑洞的舊原主,她罵人不帶髒字的在肚子裡腹誹過任雍容的祖宗八代,然後開始煩惱自己這模樣會不會被認出來?
她很不幸繼承了原主的全部記憶,即便他們當夫妻的時間實在不長,見面的機會五根指頭就能數完。
圓房那一夜,他一臉被逼趕鴨子上架的死表情,正眼別說沒瞧過她一下,更可惡的是粗暴的奪走了她的初夜,把人吃干抹淨後,完全沒理會身心受創的她,拍拍屁股就走了。
她可以百分之兩百的確定這位鳳郡王別說對她有印象,就連她長得是圓是扁,大概都不清楚。
他破壞了女孩子對初夜美好的想像,後來她安慰自己就當被狗咬了一口,自己難道還跟個畜生計較?
新婚夜如同被用過即丟的草紙,那種記憶,老實說就算安慰自己被狗咬,她也恨不得把那隻狗的弟弟給剁了。
也許就因為這口氣吞不下、嚥不了,心高氣傲的原主就這樣病了,病了不打緊,那位一丈之內的丈夫卻連一次面也沒來露過,再驕傲的女生也禁不起這種摧折,抑鬱到一病不起,卻讓一命嗚呼穿越過來的她取而代之。
只是佔用了人家身體的她也沒有好到哪裡去,病癒後不過出門散心,一不小心又礙了任雍容的眼,以為她裝病,慫恿收買下人在他耳邊放話,本來就不喜這莫名其妙摻和到他的生活裡的女子,見她一副好端端,頭髮也沒少一根的樣子,心裡更是有氣,這一氣,便將她遠遠地扔到思過院去,眼不見為淨。
這對任雍容來說不過是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可對穿越過來已經取代舊原主的芮柚紫來說,可以不用看見這個渣夫,可以脫離那些滿耳都是奉承話,每句話都有好幾層意思,說句話得想半天的侍妾,讓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她以為若非必要,起碼可以用「年」這時間來算計,不必再見到任雍容的臉了。
但是,可恨的但是,如今他那張臉就近在自己咫尺,清楚得連他臉上的毛細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這是男人嗎?身長玉立,發頂帶著黑玉冠,其餘烏髮如瀑布般垂在腰間,身穿白軟羅繡貔貅銀紋長袍,碧玉帶,腰繫一條長可及地的金蟬天青牡丹花樣的月白絲絛,衣履華貴,貌美如花,朝陽從他背後照過來,彷彿能夠看到他臉上細細的絨茸毛,原來他臉上還帶著少年的輪廊。
這貴族的基因就是好,結婚的對象千挑百選,生下來的孩子男的俊、女的美,就算到現代,這定律也是千百年不變。
芮柚紫想起來,這位名動京城的魔頭今年也才剛滿十八歲,他還這麼年輕,許多人奮鬥一輩子都不可能有的榮華富貴,他都捋在手裡,說是天之驕子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