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怕,討厭這種冰冷的氣息,這種充斥著消毒藥水的空間,但她卻不能不待在這裡,只因母親正在急診室裡檢查突然昏倒的病因。
她不斷地走來走去、走來走去,像是這麼做就可以讓她冷靜一點,但實際上,她愈走愈怕,愈走愈沒力,愈走愈想哭。
突地一聲叫喚響起。「俐人!」
男人充滿力量的吼聲,剎那間沒讓她嚇住,也沒教她升起反感,相反的,她像是抓住浮木的溺水者般,朝著聲音來源望去,定住不動地看著那抹頎長身影如百米衝刺般地來到她身邊,伸出他溫熱的大手包覆她微涼帶顫的臉頰。
只是一個動作,就結結實實地穩住她的心跳。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看著文致熙,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忍著不翻落。
突然跑來的依靠瞬間讓她變得軟弱,不安、焦急在心底匯流成一條河,在她的心版上硬是刷出一道軌跡。
她作夢也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刻遇見他,三年的分別,讓她已經不再習慣出了什麼事就打電話給他,要不是媽媽昏倒的時候,她跟網友俠客正在網絡上聊天,對方提醒慌了手腳的她先做緊急處理,只怕現在情況會更糟糕。
「我到醫院探病。」文致熙看她忍著淚水的模樣,心疼的將她摟進懷裡。「不要怕,告訴我怎麼了?有我在,就算天掉下來,也是先砸到高個子的我。」
一句不要怕,像是咒語,像是催眠,真的穩住了童俐人驚慌的靈魂,但是焦急反倒顯現出來了。
「我媽昏倒了,醫生說要檢查,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嗚咽一聲,緊忍著的淚水嘩啦啦地染濕他胸前。
「沒事的、沒事的。」溫厚的大手笨拙地拍著她的背,就像以前,低柔好聽的嗓音像是催眠般地讓她吞下了定心丸。「放心吧,絕對不會有事的。」
童俐人用力地點點頭,她也認為絕對不會有事,雙手緊緊地環住他寬厚的背,在他的懷抱裡尋求慰藉,可是淚水卻還是不斷地掉。
淚水是停不了,但是有個人可以依靠的滋味真的好好……
「好啦,帶我回家嘛。」
童俐人瞇起眸,瞪著躺在病床上裝可愛的母親。
「厚,我要回家啦!」裝可愛無效,來點狠的。
童俐人繼續瞪。
見狀,童母無奈地歎口氣。「俐人,好歹給點面子,要不然致熙會說我教女無方。」
「你會這麼想嗎?」她臭著臉回頭問。
文致熙很識相地搖頭。
童俐人滿意地轉向母親。「就是這樣。今天給我乖乖住院,至於工作,我會幫你請假,等兩天後,完善的檢查報告出來,再跟我討價還價。」
初步檢查之後,醫生判斷只是太過勞累所引起的昏眩,但為了更進一步檢查,建議住院觀察較為妥當。
「致熙,你幫童媽媽說說話嘛。」童媽不放棄地抓他當說客。
他又搖搖頭。「童媽,不是我不幫你,而是你知道的,我……」
「什麼態度?是我欺負你嗎?」童例人的冷眼又瞪過來。
文致熙咧嘴笑得溫柔,像是最無害的一陣風。這三年,他改變自己的壞脾氣改得很徹底。
「可是,公司不會願意讓我請兩三天假的。」童媽歎口氣。
臉色微沉,童俐人噘起嘴。「大不了我養你,省吃儉用,日子還不是照過?」
但實際上,依她一個人的薪水,要應付房租和未來可能需要的醫藥費,絕對是不夠的。不過沒差,大不了她再去兼差。
「童媽,這樣子吧,你儘管請假,到時候你病好了,我就介紹你到碩敏上班,至於這段時間的醫藥費,就由碩敏支出。」文致熙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了。「其實,我不是見童媽生病了才這麼說,而是這件事已經記掛在我心頭很久了。」
「是嗎?」她再次瞇眼。
有這麼巧的事?
「要不是你們突然搬家,讓我找不到人,打從三年前我要到日本之前,就很想聘請童媽到我公司上班。」他說得很像一回事。「公司都交給詠炎我是很放心,但要是能有童媽在,替我多注意一些細節什麼的,我就更無後顧之憂了。」
「你現在已經回到台灣,可以自己打理了啊。」說穿了,只是拐彎抹角在找個幫她的借口而已吧。
「我有一家玻璃工坊和一家BJD專賣店,還要我分神到碩敏坐鎮,你以為一天有幾個小時?」沒人像他這麼命苦的,想幫人居然要幫得這麼辛苦,光是個理由也要他想得滿頭大汗。
可,知他莫若童俐人也,她會不懂他在想什麼?
在討好她唄。這麼一點心眼,她懂。
於是她規規矩矩地對他行禮。「謝謝你。」
「不用客氣,不是我幫童媽,是童媽在幫我。」
「知——道。」再拗啊。
「好了、好了,就這麼決定,俐人,你也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要上班。」童媽恍若瞧出了什麼,突然快速打發起兩人。
「我留下陪你。」童俐人還是不放心。
「不用了,只是睡覺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然我明天請假。」雖然醫生說只是太勞累,但在所有的檢查報告出爐之前,任何事都不能大意。
「不行,請假會扣很多錢。」
童俐人扁起嘴,知道現在的確是用錢時刻,不能和錢過不去,只好暫時妥協。
抱了抱母親,她把手機留給她。「媽,有什麼狀況,立刻打電話給我,我會睡在電話邊。」
「知道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
「我送你。」文致熙頷首,準備離開,卻瞥見童媽用力地對他擠眉弄眼,不由得笑了。
走到病房外,童俐人掛在臉上的勉強笑容便徹底垮台,瞥見他在笑,就不爽了。
「你在笑什麼?是不是在笑我之前哭得像個小孩子?」她擺出狠樣掩飾自己的羞窘。
「沒,只是慶幸這種事發生在我在台灣的時候,否則要是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我真不敢相信你會害怕到什麼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