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鑲嵌紅寶石的玉篦,溫氏將女兒梳好的小髻打散,左手捉了一把頭髮在手裡纏繞成小髻,再用墜著七彩絲線繫著鈴鐺的梳篦固定住,左右各一,俏皮可愛又稚氣。
驀地,馬車重重的搖晃一下,兩母女差點撞上車壁。
「讓讓、讓讓,妖鬼將軍回京了,閒雜百姓避向一旁,頭壓低,不許抬頭,平蠻大軍要入城……」
「妖鬼將軍……」宮清曉小聲的輕喃。
一聲吆喝伴隨著響徹雲霄的鑼鼓聲,路上行走的百姓退向兩旁,宮家三房的馬車也拉到旁邊,等待大軍通過。
妖鬼將軍是近年來聲名鵲起的一員猛將,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他每回領兵出戰都戴著青面獠牙的面具,模樣可怕駭人,不似人聲的粗吼從喉嚨發出,敵眾當下嚇到腿軟,棄械而逃。
據聞他命格硬,煞氣重,他的父兄、母親都被他剋死,他那一房只剩下他一人,手足全無。
而他在戰場上的冷厲殘酷更是為人所膽戰心驚,對敵人從不手軟,迅猛如螅蟲過境,寸草不生,他讓各部落無處可逃,不留人,只留財,堂而皇之的搜括他們的財物。
雖然皇上也時有所聞,得知他的 「惡行」,彈劾的奏章堆積如山,痛斥他目無朝廷,無視我朝禮法,但基於邊關一帶長期糧食不足,皇上也就睜一眼閉一眼地由他去。
只許別人來搶我們,我們不能去搶他們的嗎?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小小,把車簾放下,不要亂看。」震耳欲聾的齊步走聲響傳來,軍容整齊的大軍一經過,地面居然為之震動。
「娘,我偷偷瞄一眼就好,不會被人發現……」宮清曉掀開青色綢布簾子一角,一雙水亮的陣子往外瞧。
突地,四目相對,她對上戴著半臉銀色面具的男人那深幽如潭的雙瞳,一股沖天煞氣直衝而來。
她心頭一驚,連忙放下車簾。
宮清曉敢發誓,在簾子放下的瞬間,那個人衝著她勾唇,似在嘲笑,又似諷刺,更多的是熟人相見的愉悅。
可是……她認識他嗎?
不自覺地,她撫向掛在胸前的紫玉麒麟玉珮,這佩飾是暖玉,跟了她多年,冬天一到她向來離不開它。
「嚇到了?」
她訕訕笑。「還好。」
二十萬大軍駐紮在城外,入城的只有一萬兵士,浩浩蕩蕩地走過長街後,街上又恢復往常的熱鬧,只不過多了大軍入城的談資,大家震撼過後忍不住多嘴多舌了。
「到了,該下車了。」
胡管事的語氣一點也不恭敬,像在使喚下人。
「啊!這麼快。」討厭,古代不是交通不便嗎?走上一年半載是常有的事,遇到氣候變化還會延誤,他們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宮清曉很不想下車,磨磨蹭蹭了老半天才像烏龜走路,很慢很慢的爬下車,小腦袋瓜子垂得很低。
「咦,你這是……」怎麼一下子少了好幾歲似,稚氣有餘,清妍不足,活脫脫的小姑娘模樣。
看著丈夫的疑惑,溫氏輕扯他的衣袖,以眼神示意,他看看門庭高聳的大門,又瞧瞧低頭裝小的女兒,他頓時瞭然。
「小小,爹會護著你們,不會讓人欺負你們兄妹。」他的孩子呀!他多麼寶貝的珍藏,真希望他們永遠純真,不知疾苦。
宮清曉調皮的一眨眼。「爹呀!就你文人的身板怕是扛不住,我們還是自求多福吧!打狗救父的劇碼我還能上演一、兩回。」
她把三房以外的宮府人都當成狗,聞言,她的父兄低笑一聲。
「小小,我保護你。」一隻不大的手伸了過來,握住宮清曉細白小手。
「要叫姊姊。」
這回沒人動手打他了,長相仍相像的宮明沅比雙生姊姊略高半顆頭,五官偏向陰柔,但不會被誤認為女子。
「小小,你不要怕,一切有我。」儘管他們吵得像仇人,她還是他最愛的姊姊,男孩子要保護小姑娘。
離開家鄉,他一夕間成熟了不少,因為他知道京裡的宮府和祖宅不一樣,祖母厭僧三房。
「宮明沅,你說反了,是我拉住你這頭蠻牛才是,你脾氣躁又愛胡鬧,沒我看著準會鬧出事。」她口中嫌棄,但手將他的手握得很緊。
一脈同根的血親呀!怎麼也切割不了。
患難見真情。
「你胡說,你要是不招惹我我怎會暴跳如雷,你最會裝了。」他氣呼呼的一瞪眼,但手始終沒放開。
是呀!她是裝羊高手,軟綿綿地叫人無從下手。
「都到門口了還吵,不怕被人笑話。」宮書謹先拍拍兒子的頭,再揉揉女兒的細發,兩人他同樣疼愛。
父親一出言制止,兩人都乖巧地站好。
「三老爺,該入府了。」胡管事不耐煩的催促。
「好,這就來了……」
咦,這是什麼意思?
一轉身,中門未開,開的是一旁讓下人行走的小門,宮書謹面上閃過一絲怒意,雙手握拳又鬆開。
沒這麼打臉的,無人相迎也就罷了,還用這種方式折辱人。
「哎呀!怎麼有個小門,真好玩,你們是留給耗子走的嗎?府裡養了多少耗子,捉出來數一數……」
無比天真的宮清曉蹦蹦跳跳,一下子溜進小門後,她探出頭來笑一笑,笑臉嬌憨,又過了一會兒消失在門後。
忽地,大門被拉開,露出一張笑得眼瞇瞇的小臉。
「爹、娘,大哥二哥,你們快進來,我們走大門,不走耗子的路,耗子會咬人。」
欺人太甚。
「小小……」三房一行人動容得眼眶泛紅。
「爹,這是我們的家,我們是府裡的主子,誰能阻攔我們回家?」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走著瞧!
胡管事訕然,臉黑如鍋底。
「回來了?」
「是呀!剛入前門。」長媳回答。
「開了小門?」雙目半闔的宮老夫人面容慈和,手上有一串水楠雕上佛偈的佛珠,她神色平靜的轉著佛珠。
看似慈悲的她實則心狠如鐵,偶爾的吃齋念佛只是為了讓她看起來更慈善,使起手段來招招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