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子驥不可能再娶董家的女兒,至於祖母挑選的對象,不喜歡的話他自有辦法推掉,他多的是時間和幕後兇手周旋,還有「百鬼夜行」這件事也得調查個水落石出,好讓皇上安心。
回到竹院,他在書房裡坐下,攤開手上的地圖專心研究,上頭繪有京城的大小街道,容子驥事先用紅色的墨汁在上頭做了記號,那些記號也就是「百鬼夜行」曾經出現過的地方。
這時,胖丫鬟的身影慌慌張張地進門,手上端的茶水差點倒了,好不容易擱在書案上,就像做錯事的孩子,絞著手指,低著頭等著挨罵。
他端詳。「怎麼了?」
它的頭垂得更低了。
「被人看見了?」容子驥不禁這麼猜,不想有太多外人在竹院裡頭走動,就是不希望被人看見有茶壺浮在半空中,或竹掃帚自己在掃地。
胖丫鬟怯怯地點了點頭。
「看見就看見,下次小心點。」他不以為意,反正有人問起,就說對方眼花看錯了。
見侯爺非但沒有生氣,更沒有打它、罵它,不像生前遇到過的幾個惡主子,它馬上轉憂為喜。
不用再害怕挨板子,不必再忍受難聽的話語,也不會嫌它吃太多,最後被活活餓死,心中的怨恨是否有一天就會消失?
「主子!主子!」阿舜捧著飯菜進來,笑得滿臉憨傻。「羅大叔正在廚房大叫鬼啊鬼啊……真好玩……」
容子驥啜了口茶水。「然後呢?」
「然後……然後……」他偏頭想了想。「他就跟方大叔說,方大叔罵他天還沒黑就偷喝酒,要是讓老太君知道會……會被趕出去。」
如自己所料,就算被看到了,也不會有人相信。
阿舜將飯菜擱在几上,不甚熟練地盛了碗魚湯。「主子請用!」
「嗯。」容子驥從書案後頭繞出來。「今晚我要出門,若有人要找我,就說我睡了,而且睡得很熟,誰都不准吵我。」
他歪著腦袋瓜子,用力地說:「阿舜記住了。」
就這樣,等到時辰差不多了,容子驥便提著燈籠,穿過甬道,走向角門。
「怎麼不叫俺一聲?」朱將軍憋不住,吼道。
容子驥彷彿早就猜到他跟在後頭。「就算不叫,你們也會跟來。」
「那是當然,這次的事件可是跟咱們有關。」李副將也想把來龍去脈弄個清楚。「將軍說是不是?」
朱將軍直點著頭。「鎮壓千人塚的符菉居然失去該有的靈力,連俺都能自由進出。至於裡頭的兵士魂魄大多還在沉睡狀態,不過仔細看,真的有不少人的頭骨不見了,有可能是遭人盜走,看來應該就是被「百鬼夜行」的幕後主使者用邪術控制來幹壞事,俺絕對不能原諒那種人。」
「那麼只有找到它們的遺骸,才有辦法擺脫對方的操控。」他先將燈籠吹熄,擺在門邊,才翻上牆頭,穩穩地落在地面。
它們不用這麼麻煩,直接穿門而過。
容子驥下意識地觀起星象,瞥了一眼高掛在天上的明月,帶著不祥之氣,眉心跟著蹙攏。「月盈而生芒,後黨成輩,且害其主……」
見他仰頭,李副將也順著目光看上去。「上頭有什麼?」
「月亮。」這個後黨指的是……?
聞言,朱將軍一臉沒好氣。「月亮有什麼好看的?」
「跟你說了也不懂。」容子驥涼涼地回道。
他哼了一聲。「俺是個粗人,自然聽不懂了。」
「待會兒聽我的,不要輕舉妄動。」容子驥把醜話說在前頭。
朱將軍不滿地回嗆。「俺何時真正壞過你的事了?」
他把話說得很白。「到目前是沒有,但也不希望破例。」
「你……」朱將軍氣得直瞪眼。
「將軍息怒,正事要緊。」李副將在一旁提醒。
終於,一人兩鬼就這麼往大街上走,看似沒有目的地,但容子驥早將地圖烙印在腦海中,往城北前行。
四週一片死寂無聲,就連更夫也不敢當值,全都藉故請假。
大理寺和知府衙門雖然有派人輪流在街上巡邏,不過個個提心吊膽,脖子上掛著去廟裡求來的平安符,手上抓的不是刀劍,而是鹽米以及跟欽天監要來的符菉,口中還不忘念著阿彌陀佛。
容子驥眼看子時將至,便加快腳步,經過一條小巷弄時,有道嬌小的人影蹦出來,兩人差點撞在一塊兒。
「哇!」程瑜發出驚呼,險些又把鹽米撒向對方的臉。
他迅速退後兩步,就著月光,一眼就認出對方。
「怎麼又遇見姑娘了?」容子驥朝身後比了個手勢,要兩隻鬼躲一躲。
程瑜也沒想到兩人還會有再次不期而遇的一天。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才對——咦?剛才你後面好像有兩個人,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她左右張望,想再確認。
看到暗號及時閃到暗處的朱將軍和李副將則是一臉驚奇,原來眼前這個姑娘看得到它們。
「這兒只有我一個,沒有旁人。」容子驥正色道。
程瑜馬上就信了,這個男人不像是會說謊的人。「大概是我太緊張看錯了。公子怎麼又三更半夜地一個人出門?」
「……不敢欺瞞姑娘,其實我患了迷症,經常睡到半夜就會莫名其妙跑到外頭遊蕩,等到驚醒之後,發現自己不是站在大街上,就是睡在別人的屋簷下,有時身上的財物還被洗劫一空,相當狼狽,看過好幾個大夫都治不好。」容子驥滿臉憂愁地說道。
「那麼公子上回也是睡到半夜,自己跑到大街上來的?」她是聽過有人得了這種病,會在睡夢中起來走動,沒想到這麼危險。
容子驥拱手一揖。「上回沒有說真話,尚請姑娘見諒。」
「公子不要放在心上,這種事誰也不想讓人知道,我可以理解,只要人沒事就好了,不過幸好身上還穿著衣服,不至於衣不蔽體,否則可就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了。」程瑜不會計較這種小事,反倒替他的性命擔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