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可是打從心底疼愛這個生性善良寬厚、懂得體恤他人的長房嫡孫,這次絕不讓他再離開自己身邊了。
聞言,江氏心裡很不以為然,明明曾孫子都已經有好幾個了,然而嘴上還是只能虛情假意地附和。「婆母說得是,只可惜大伯和大嫂死得早,沒能親眼看見他娶妻生子……」
這番話觸動老太君的傷心事。「這都是命啊……」
就在三年前,昌州府發生瘟疫,死了很多人,長子和長媳也雙雙染上,不到一個月就相繼過世了。為了避免傳染,官府還下令火化,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更要面對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淒涼哀傷,老太君每回想起來就淚流滿襟。
如今長房嫡孫守孝期滿,帶著雙親的遺骨返回京城,一家人得以團圓,老太君總算在有生之年盼到這一天。
江氏也跟著掉了幾滴淚,接著外頭就傳來婢女的叫嚷。
「……侯爺回來了!侯爺回來了!」
「三郎已經到了嗎?」老太君掀開錦被就要下床。
「婆母別急,這會兒還不能出去,得要避著點,免得沖煞到……」因為要把大伯和大嫂的遺骨迎進大門,暫時先放在祠堂,等看好日子再葬在祖墳,而且依照傳統習俗,身為子女比父母早死可是大不孝,自然不能見面。
老太君歎了口氣。「等事情辦好了,就讓三郎過來讓我瞧一瞧。」
「是。」說著,江氏便出去了。
出了松院,她的臉色不大好看,如今襲爵的長房嫡孫回來,定是集三千寵愛於一身,婆母的眼裡豈還有其他孫子的存在?雖說自己生的兒子總是最好的,不過在他人眼中,卻是一無是處,連個功名都沾不上邊,這該如何是好呢?
待江氏來到祠堂,就見自己和三房所生的兒子、女兒全守在外頭,連庶出的幾房子女也跟著來湊熱鬧,無非是想和這位侯爺堂兄或侯爺堂弟打好關係,更有不少婢女不斷地探頭探腦,想也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都沒事幹嗎?還不快去做事!」江氏連忙出聲趕人,三郎上頭原本還有兩位兄長,可惜都不幸夭折了,如今他不只是容府的長房嫡孫,還頂著「鳳翔侯」的頭銜,就算是做妾,也好過當個婢女,這一點心思,她豈會看不出來?
婢女們聞言,一下子就跑得不見蹤影。
江氏要孩子們先在外頭等候,接著她走進祠堂,就見供桌上擺了兩隻牌位和鮮花素果,請來的道士正在誦經,而面露哀傷的三郎則是手持清香,跪在蒲團上,待誦經告一段落,便依道士的指示,呼請雙親魂魄歸位,擲三次筊.
一正一反,都是聖筊.
「……你爹和你娘都有跟著回來,咱們也放心了。」三太太盧氏用手巾拭了下眼角,接過侄子手上的清香,插在香爐上。
待儀式結束,道士便收拾法器,退了出去。
容子驥溫文有禮地朝在場的幾位親人拱手答謝。「有勞二叔、二嬸還有三叔、三嬸費心了。」
幾個長輩看著眼前發黑如墨、膚白如雪,氣質更是謙沖自牧的侄子,跟五年前相比,不只變得成熟,五官也更為俊麗,令人看得目不轉睛,放眼同輩之中,又有誰能比得上?
「三郎真不知是像到誰了?生得這般好看,連女人見了都會自慚形穢。」江氏心想說不定是抱來的,而不是大伯和大嫂的親生骨肉,畢竟萬一大房無子,爵位自然由其他房的子孫來繼承,他們夫妻當然不肯了。
原以為大嫂已經無法再受孕,加上哮喘的老毛病也愈來愈嚴重,連小命都快丟了,結果去了昌州府,讓神醫扎個幾針、喝上幾帖藥,肚皮又再度爭氣,怎麼想都不對,三郎十成十不是他們夫妻親生的。
聞言,容子驥白玉般的面頰泛起紅暈。「讓二嬸見笑了。」
「我這可是在誇你。」江氏挖苦地道。
他像是聽不出對方的嘲弄,淺笑回道:「娘說我生得像舅舅,每次看著,就會想到這位早逝的兄長,既懷念又傷感。」
「這就對了,聽說大嫂的兄長年輕時可是一等一的美男子,連公主都想下嫁,可惜英年早逝,三郎的容貌像母舅也就不足為奇了。」二叔容永全橫了下妻子,要她別亂說話,大哥對大嫂有多癡情,京城的人都有目共睹,通房、侍妾一概不收,更不可能抱別人家的孩子回來混淆容家的血脈。
江氏只好悻悻然地閉嘴。
身為三叔的容永華歎了口氣。「如今大哥和大嫂總算回到家,只不過……當年送他們離京,沒想到回來的卻只剩下……真是人生無常。」
「說得是。」聽丈夫這麼說,盧氏回想起當年,又紅了眼眶。
容永全笑了笑。「如今一家人團聚,大家應該高興才對。」
眾人這才相視一笑,步出祠堂。
「三郎堂兄!」
「三郎堂弟!」
容子驥噙著淺笑,聽著他們七嘴八舌地自我介紹,生怕他不認得似的。
「三郎堂弟可還認得咱們兄弟?」二房長子容子寬涎著笑臉,其實也是想要藉機巴結,希望從他身上得到好處。
要知道當年容家的祖先容福興被封為「福星大將軍」,與聖祖皇帝一塊兒起兵對抗前朝軍隊,征戰三年,終令大梁走向亡國的命運,當大豐王朝建立那一天,便成為開國最大功臣,不僅被冊封為鳳翔侯,還是破格地世襲罔替,在文武百官面前吃得開不說,在當今皇上面前肯定也能說上話,定能幫他們兄弟討一個官來做,不用跟人家搶破頭考什麼功名了。
容子驥笑意晏晏地回道:「當然認得,你是子寬堂兄,這位則是子舟堂兄,還有……這位應該是子敏堂兄。」
「沒錯沒錯!」容子寬和容子舟兩兄弟笑得見牙不見眼。他們心裡可是嫉妒得很,容貌、爵位全讓容子驥一個人給佔去了,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