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來的?」結界裡不是什麼都沒有嗎?
「米和瓜謹是我帶在路上,餓了可以炊煮來吃。魚是他們抓的,當然粥也是他們熬的。」溫書生解釋道。
哪個書生會帶米在路上煮?要帶也是帶乾糧吧?這傢伙真的異於常人欸!
「雖然我們不用吃飯,但師父和夫子總要吃的,所以我們想到,有一條溪流經桃花村,我們就想說試試看能不能抓到魚,想不到還真的能。」徒弟們開心地道。
張萸知道那條溪,但她記得結界裡的溪是乾涸的吧?
當然,也許因為結界的力量正在削弱,加上昨晚那場奇妙的暴雨,溪水先破了結界也說不定。總歸,這是她徒弟們的心意,而且結界的力量削弱更是大好事,她不免有些感動,便問書生道:「米還有多少?」
「這些。」他拿出書篋裡的麻袋。
「……」他的書篋只裝了米嗎?他真的是書生嗎?張萸再次無言地看著那一大袋米,「給我幾粒就好。」
溫書生雖然不明所以,仍是撈了幾粒米給她。
「有杯子和碟子嗎?沒有碟子的話,用樹葉也行。」
「有!」一名鬼魂取來昨夜整理山神廟時順便洗乾淨的祭杯和碟子。祭杯原本有三隻,但另外兩隻老早破了,而碟子缺了一角,但還能用,一隻被他們拿來盛煎魚了。
張萸從自己行囊裡拿出水袋,倒了點水,將米粒放在碟子裡,雙手結印念了一串咒語,接著結印的手一揮——
幾十碗白飯和水酒出現在桌上。
「這是民間祭拜的老方法了,你們都知道吧?都來拿碗飯,一起吃吧。」
許久沒能吃到熱騰騰的白飯,鬼魂們同樣一臉感動,「謝謝師父!」他們取過白飯,這回知道先讓老弱婦孺享用了,一個接一個將白飯往外傳,桌上的白飯始終沒變少,直到每個鬼魂手上都有一碗白飯為止。
溫書生看得讚歎不已,「能不能把魚跟瓜繼也多變幾份出來?我想吃蒜泥白肉……」
「……你當我神仙啊?」這書生到底從哪裡蹦出來的?他腦子還好嗎?
「我只是說說。」溫書生仍是笑得一臉溫文儒雅 ,接著彷彿沒事似。
張萸心想,也許她太小看這書生了,他若根本知道這些村民全是鬼,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對了,有緣能同桌吃飯,又共睡一個屋簷下,卻仍不知姑娘芳名,能否冒昧請教?」
張萸頓了頓。他昨天真的沒聽到她講的話?他不是知道她姓張嗎?還是他只是從她題在桌巾上的字猜的?
「哦!在下忘了先自我介紹。」溫書生忙不迭地道,「在下姓溫,名頤凡,頤養精神的頤,凡夫俗子的凡。
本是京城人士,這次是出遠門訪友,如今受了故人之托,趕回京城教書。」
溫頤凡。連名字都這麼像窮酸書生會取的名字。張萸忍不住在心裡取笑,「我姓張,單名萸,勉強算憑瀾城人士。」
溫頤凡仍是那副清淺溫和的笑,看著她半晌,才遲疑地道:「張姑娘……令尊是捕魚的嗎?」
她知道他想說什麼,忍住翻白眼與失笑的衝動。雖然這書生真的很讓人無語,可是有時她真的也忍俊不住。
「弓長張的張,茱萸的萸。我的名字是我師兄取的。要說他是我父親也行,我本來就是他帶大的。」
溫頤凡又微笑地看著她片刻,才又有些吞吞吐吐地道:「那麼你師兄……他疼你嗎?」
這呆書生一臉同情是怎麼回事?張萸沒好氣地看著他,「你有沒有被人拖到暗巷痛打過?」
「偶爾。」其實他不太出門,那些人也從沒得逞。
算了。張萸歎氣。心想幹嘛對一個閉門唸書,不懂人情世故的書生這麼嚴厲?而且她自己不也取笑人家名字窮酸?
雖然只是白酒配白飯,但所有鬼魂已經三年沒好好坐下來吃頓飯了,那頓早膳就像團圓飯一樣熱鬧。
張萸昨晚思考過,其實要這些鬼魂短時間內能夠打贏大房子裡那些妖怪,是有困難的。不過她這邊有數量上的優勢,於是當天一開始,她就將每個徒弟分成十位一組,每一組有老弱,也有青壯。
「不要認為老弱就比青壯軟弱,那是你們還被生前的習慣所困縛,要知道大多數厲鬼都是女鬼或小鬼,有時年老的鬼魂也相當厲害,你們要記住你們不是人,不會死,敵人凶,你們就比他更凶!」
她利用了一點兵法上的知識,讓他們在面對敵人時擺出方圓陣形。每一組都必須團體行動。
接著,就是教他們簡單的辟邪手印和咒語,妖、鬼、邪並不同道,有些強大的咒法雖然能將他們全都一網打盡,但張萸並不喜歡使用這類無差別攻擊的法術。
最後,其實才是最重要的——靈符。
她本想教村民畫靈符,但要他們在半天內,既要學陣法、學手印口訣,又要畫靈符,恐怕成效不彰。所以她讓他們各自分組去練習,她則回到山神廟裡打算卯起勁來畫符的時候,卻見那溫書生手搖扇子,笑容充滿讚許地看著村民們練習……
張萸雙手抱胸看著他半晌。
說真格的,溫書生模樣很俊,她那些徒弟裡好幾個女鬼都有些心猿意馬,尤其是未出嫁的和丈夫早已不在的寡婦們,但畢竟人鬼殊途,在加上自昨夜起,那些徒弟就有意無意把她和這書生視為「一起的」……
所謂「一起的」當然不見得有任何曖昧,但或許他們心裡就是會把她和書生擺在同一個位置上。她的徒弟們自然也不會對溫書生有任何逾越了。
但是張萸也不明白為什麼,一看見溫頤凡,她就沒來由的心裡升起一股怨氣……
「張姑娘。」溫頤凡見她到來,又衝著她笑得如春陽和煦。
張萸別開眼,「溫夫子很閒啊?」
溫頤凡笑容不減,想了想,道:「有什麼是在下能幫得上忙的,張姑娘儘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