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她默默流著淚,「我很清楚我們的結合不是因為愛情……只是許多生活上的細節、甜蜜的互動讓我以為這個婚姻是可以被期待的,直到那天,你說不想讓長輩掐著你的脖子過人生,這是對的,真的,我發現我很認同你的想法,沒人想要那樣的人生——沒有自己的主張、意志,我在想,說不定你跟我的血液裡都少了那百分之十的浪漫。
「理智大於期待後,許多事就能看得清楚,就讓這一切回到正軌吧,我不會再愛你,不會再期待,讓所有關係回到最初,說不定生活會過得更簡單。」
韓岳騰細細聽著妻子的話。內心卻因為她離別的語氣,而湧現巨大的空洞感。
他是運籌帷握、無情果斷的商人,也是商業週刊報導未來十年最具影響力的企業家新秀,他是所有人眼中的成功者,站在金字塔頂端俯瞰眾人,他以為能擁有一切,但如果失去懷裡的女人,那這一切又有何意義?
他從不知道自己會有這麼一天,拿感情和工作相比,或許他的血液裡還是有那百分之十的浪漫……至少百分之十。
韓岳騰伸手抹去她的淚水,指腹在她柔嫩的臉頰上溫柔滑動。
人也是可以為了感動而流淚的,他希望,眼前可以讓她感動到哭的只有他,不是她背後的冰箱,還有那罐她緊抱在懷中該死的可口可樂。
「你是愛我的,你不可能不愛我。」
如此自信滿滿的語氣,令宋貞曦抬頭瞪人,「你打哪來的自信,妄想我還愛著你?!」心底的小思緒被挖了出來,她困窘地揚高音量。
韓岳騰亮著潮濕的手指,「你哭了。」
哭是她家的事,他不用好像很捨不得的樣子,如果他真捨不得,這種行動派的男人不會拖到兩個月後才來找她!
「不用你管,你會在乎嗎?!」
話一出口,宋貞曦一怔,她在想什麼……
原來自己還在期待他能來找她?
彷彿看穿她的懊惱,韓岳騰幽幽歎息。
「你離開的第三天,岳母帶著『離婚協議書』來找我,起初我很生氣,認為就算要分手,也應該由你出面,我漠視岳母的要求,希望能把你逼出來,直到我聽到你離開台北的消息,才知道你已經離我這麼遠,我終於明白,就算我無視那張離婚協議書,你還是不會出來。」
韓岳騰一步步整理妻子離開他後的每一個階段。
「我知道我是個自以為是的渾蛋,愚蠢得以為,這回一定和第一次冷戰一樣,有辦法讓你乖乖回到我身邊,直到天數一直往上累積,我才知道,我可能要失去你了。
「你一定不明白人生沒重心是怎樣的感覺?你一向很容易感到快樂,連這個才待了兩個月的地方你都能過得如魚得水,我也以為我可以,但那份上海的生意沒了,我竟沒戰鬥力挽回,只能茫然地在生活中找尋想要的味道,卻不知道是什麼。」
他凝視著妻子清澈的雙眼,「直到有一天,我走到你家吃飯,岳母的菜開啟我活力的第一扇窗,我欣喜若狂,足足一個月,我總算能夠吃一口我思念的味道,還有你的房間,我著迷於每一個你存存過的軌跡,原來我要找的味道就是這些!我在你的房間,看著你畫的花、為花拍的照片,我問岳父——」
「如果喜歡花,貞曦為什麼不手工壓花? 」
「貞曦說,花一定不喜歡在自己最漂亮的時候被壓扁乾燥,所以她不喜歡壓花,她雖然教插花,卻更愛路上隨處可見的花,她走到哪兒拍到哪兒,沒帶相機就用紙筆畫。」
「我們的家因為有你才有花,你離開後,花器也跟著空了……來綠島的前一晚,岳父問我『想不想貞曦』時,頭一遭我感到害怕,金融海嘯時我站得穩穩的,卻被岳父的問題問傻了,我不想讓他以為天天到你家是為了要得到你的消息,我雖然想知道你在哪裡,但這絕對不是圖謀算計的行為。」
宋貞曦開口問了第一個問題:「我爸的問題你怎麼回答?」
「我回答『不清楚』 。」
她一愣,「我爸一定很生氣吧。」
「他沒生氣,他還大笑了,然後再問我一次。」
「這一次你怎麼回答?」她揪著心,迎視著他。
男人伸手,顫抖地撫著妻子紅嫩的唇,「『我想她』。」
宋貞曦氣憤地揮去他的手,他必定是有備而來,如果隨便幾句話,她就像沒事一樣和他回去,那下一次呢?如果同一個問題又再一次大爆發,她不認為自己還能承受得了。
所以她不能感動,就算她真的想他想個半死,她也不允許自己在這一刻舉白旗投降!
「韓岳騰,我希望我們能好聚好散。」這當然是違心之論,卻是她脆弱的反擊。
男人把心裡的想法傾訴完了,接下來是實際的對抗,他的愛妻是值得尊敬的對手,他從沒想過幾句話就能讓貞曦原諒他。
「你覺得我會讓你離開嗎?那是不可能的,你是我老婆。」
她瞇眼瞪人,把過去韓岳騰的理論拿出來原封不動丟還給他,「「今天是這樣,不代表明天就會這樣」,你以為我會感動你的示好嗎?告訴你,並不會。」
老婆果然是值得尊敬的對手,把他之前落的坑記得清清楚楚。
「這不是示好,是我未來每天要做的事。」
女人戒備地盯著他。
「你到底想怎樣?」
韓岳騰抽掉她懷中的阻礙物。
「你覺得老婆莫名其妙離開兩個月,老公還要搭船吐個半死來這兒尋妻,我會怎樣?」
宋貞曦氣勢削弱了一半,不行不行,他讓她氣了兩個月、委屈了兩個月,怎麼可以這麼簡單——
「我沒有莫名其妙離開,我只是如你心意罷了。」
韓岳騰看著妻子的掙扎,不捨她眼中的委屈,他要她眼中只有快樂!
「老婆,我唯一能讓你接受的只有證明我自己,我要你像過去一樣對我笑、纏著我說話,沒有不安和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