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梳洗完畢,賀行之就把自己的手張成大字,讓韶華、流月這幾個大丫頭替他把中衣、外衣一件件搭上,當然,她這個平妻也不能落於人後,得帶頭幫忙拉拉領子,整整袖子……麻煩死了,自己穿五分鐘就行,三人幫忙反而慢,而且手一直舉成大字,光看就覺得很酸。
雖然百般奇怪,但她知道這沒辦法,他這輩子大概沒自己穿過衣服,她也不打算糾正他這點,反正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習慣,要改正他十八年的想法不容易,她來入境隨俗比較快。
「反正該說的事情昨晚都說了,現在雖然天氣轉秋但太陽仍烈,實在不想中午趕路,這便快點回來了。」
「江大人不是最愛留人,居然這樣放了你?」
京城太大,達官貴人的府第繞著皇宮朝四面逐漸擴散,重馨侯府跟江大人府上一個在西,一個在東,偏偏兩人主理的事務又多有重迭,因此一個月他倒有兩三次會因為去江府說太久,而直接住在江府。
賀行之一笑,「江府的琴師病了,昨晚臨時找來的彈得又不好,他覺得不好意思,今日我要走他倒是爽快,只不過下次如果再去他府上,恐怕得兩日才能脫身。」
江大人很能做事,只是稍愛聲色,府上就養了個小樂坊,歌舞音樂都是一時之選,只要客人去,他就非得再三挽留,同樂一番。
左勝琪聞言,忍不住笑說:「自然是會留,不然養這小樂坊卻不能炫耀,樂趣可是減少許多。」一邊說,一邊伸手替他除下外褂,把衣服在手上稍微折了一折,正想交給待在旁邊的流月時,她突然聞到一種淡淡的香氣。
很淡很淡,但剛好是她很不愛的水仙,所以即便只是一點點味道,鼻子還是被刺激到了。
她自己不用香粉,流月、星輝這幾個大丫頭知道她嫌棄水仙的味道後,也都把那味香粉從香盒中移走,賀行之更不可能了,但——她吸了吸,又拿起手中的外褂一聞,瞬間找到來源。
香粉這種東西很平常,替客人倒水端酒的大丫頭是會用,但距離要多近,才會沾到衣服,還一路從城東到城西,都沒散去?
嗷,她……天啊,原來……她只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左勝琪雖然在穿越後「看」過原主的一生,但畢竟只是看,而不是親身經歷,很多事情會忘記,譬如說,她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大黎國的陋俗,單獨男客留宿,主人一定會送上個美貌丫頭。
能不能上床伺候得看客人意願,也看丫頭本事,若是運氣好,可能隔天就被帶回家當姨娘。
賀行之是世子,又素來與陳皇后一派交好,這樣的貴客上門,江大人府上自然會派出最好的丫頭陪寢,若是他喜歡,兩家之間就多了一層關係,有好無壞。
衣服染香,他有沒有要了人家的好意,她心知肚明。
想起這件事情的她簡直五雷轟頂,把外褂交給流月,便道:「我要去房間躺一下。」
太震驚了,得躺一下才能恢復。
她居然忘了這件事情……
左勝琪搖搖晃晃地出了書房,穿過迴廊,回到房間後,鞋子也沒脫就直接躺到床上,蘭秀連忙撲上來,「小姐,這被單才換過呢。」
「被單小事,不用驚慌。」
賀行之這看起來很挑剔的古代人,去別人家還會招惹丫頭,這讓她比較驚慌。
「蘭秀,廚房有西瓜沒?」
「西瓜?有的,郝嬸子還冰了幾個在井水裡,只不過入秋了,不太甜。」
「去,撈一個上來,用我上次教你的方法,用白麻紗擰汁再端過來。」想想又補上,「要兩碗,快去。」
「好,婢子這便去了。」蘭秀把脫下來的鞋子放好,轉身看到賀行之進來,行了禮才出去。
他在床沿坐下,伸手摸摸左勝琪的頭髮。
「玥兒。」自從知道祖母這樣喊她之後,他覺得可愛,只有兩人在的時候,也會這樣喊她,「怎麼了,突然這樣奇怪?」
「我沒事。」翻過身,完全不想看他。
「這樣還叫沒事?」他第一次看到她這麼怪異的樣子——也沒原由,原本還好好的,突然就變得整個人不太好,「我讓人請大夫來看看可好?」
「不,不用了……我就突然想躺躺。」
賀行之卻是不信,「突然想躺躺?這麼突然?連話都不說,衣服一扔就直接回房間,鞋子還是蘭秀給你脫的。」
左勝琪轉過身來,直視他,心想,躺躺也不行,那打你一頓行不行?
有通房這沒問題,他十八歲了,房間沒放幾個女人才奇怪,就像韶華跟流月,她們聰明又乖巧,對她就像對他一樣恭敬,她想過,她真真正正站在古代人的立場想過,這兩個丫頭將來肯定是要提成姨娘的。
侍奉多年的通房成了姨娘,合情合理,但別人宅院中的丫頭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啊。
成親快兩個月,他總共在外面留宿了五次。
五次!
他身份尊貴,別人家當然會拿出最美貌的丫頭侍奉,而既然是最美貌的,酒足飯飽之後順勢聲色一番也在意料之中……大黎國風氣如此,她也不能說什麼。
別說他這樣的家世,即便是平頭百姓有了幾個錢,都會忍不住風流,何況他才十八歲。這些她都知道,可即使知道也無法讓她好過一點,想到還有無數個以後,她就很想揍人,可又不能發這種脾氣,硬憋著讓她更難受。
還以為自己要應付的女人只在這時雨院,怎麼樣也沒想到別人家的牆內也有她要應付的……想想又瞪了他一眼,氣悶的轉過身去,抱著被子沉思起來。
賀行之卻被她瞪得莫名其妙——原本擔心她身體不舒服,要請大夫,她又說不用,還有,那惡狠狠的一眼是怎麼回事?那是為人妻子看著丈夫時的眼神嗎?
「我知道你在府中有諸多不習慣,祖母和嫡母發落事情的時候,你有時會不認同,但都忍了下來,對她們來說,你是晚輩,理當如此,可是對我卻不用如此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