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上桌,大鍋放在中央,四周擺上數小碟,裡頭是酒醬醋蒜泥辣椒粉等佐料,另有一大盤片得薄薄的兔肉片、青菜,有葷有素,肉料鮮美、刀工精細,蔬菜青翠。
聞到菜香的喬老爹早已出來,喬家許久沒這麼熱鬧了,看見貴客,心裡高興,面上的精神就多了幾分。
圍鍋共食,舉箸大啖,自烹自食,熱烈融洽,即便四月底有些熱了,熱氣騰騰中,也是暢快淋漓。
撥霞供奪人眼目,一大盤子的斫鱠也不遑多讓,定睛一看,魚肉極薄極細嫩,碟邊堆著嫩綠的碎蔥,還有芥末、蒜泥、橙絲等,夾起魚片沾著芥末往嘴裡一嘗,又滑又涼,吃過撥霞供再吃這個,鮮中帶甜,非常解膩。
斫繪一掃而空,撥霞供也吃得只剩一點湯底,每個人都有點吃撐了。
「今天真是豐盛!」喬梓不由歎道。
於露白不是很滿意,意猶未盡的道:「都說窮習文,富習武,我是練武的人,要有好身體就得吃得好,要是能尋點蕁菜,用來燉個羹,那就更好了。」
這話引得所有人都笑了,蕁菜只產在西湖,且有季節限制,因此都當玩笑話帶過去。
此時,鳳訣已不得不走了,他對於露白和喬家人來說,不過是有著一面之雅的陌生人,看準了人性本善,厚著臉皮吃了人家一頓飯,見好就收,他也沒借口繼續賴下去。
於露白和喬童送他到門口。
「多謝喬公子,請留步,我還有幾句話想同於兄弟說,於兄弟,可否借兩步說話?」
喬童很有眼色的進門去了。
「不知於兄弟在荷澤縣會盤桓多久?」鳳訣開門見山,模樣仍是端方如玉,這一問也不會讓人覺得突兀。
「等工匠所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也要離去,也許回京,也許去別處。」她說得模稜兩可,這個男人身上有股叫人無不可言的魅力,但是她也留了心眼,行走江湖哪能對誰都言無不盡的。
「唔。」
「我是個不愛動腦筋的人,接下來要做什麼,還沒想那麼遠。」
這一年來,她獨自行走在外,療情傷,舔舐傷口,自在是自在了,想哭就哭,想任性就任性,誰也管不著,可是沉浸在失去如墨哥哥的傷痛裡,她真的能快活嗎?
沒有,只要一思及便心如刀割,割久了,發現情傷最痛的永遠不是最初,而是在日後獨自咀嚼,回味過來的苦澀,日復一日的行屍走肉,每一次的呼吸都痛得不能自已,可也因為這般的獨自煎熬,讓她殘酷的發現也明白——她的如墨哥哥是永遠在她生命裡謝幕了。
現實很難接受,但是不接受又能如何?
她不能永遠這麼渾渾噩噩,她是該醒了,她還有家人,還有關心她的朋友,還有一直縱容她的哥哥們。
是的,一年來,家人表面對她不聞不問,但是她何嘗不知道她一個女子,要不是有家族的袒護縱容,又哪裡能隨意到處行走,想去哪就去哪,要知道路引就是個大問題,要不是有人往上打了招呼,她哪能一點阻礙都沒有的流浪?
好吧,儘管她有虎符在身,要路引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是每到一處便是關卡,誰耐煩!
她想家了,這是一樁,再一樁,在喬家,她嘗到有事做的充實感。
她倘若一直傷春悲秋下去,她的如墨哥哥在天上知道也會不高興的。
她得活下去,活得精彩充實,活得不辜負自己和所有對她有期待的家人,等以後年歲大了到了閻王爺那,也能笑著對如墨哥哥說:「我來了!」想必他也會很歡喜。
「你我一見如故,在下也不和於兄弟客氣。」鳳訣沉吟了下,如墨的眼眸光芒閃動。
「我這趟出來得匆忙,護院只帶了蒙寰一人,他功夫雖然談不上頂天,也是了得,只是獨木難支,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看於兄弟身姿輕盈,你腰上那把軟劍也非凡品,應該武藝高超,我沒看走眼吧?」
面對狡猾耍奸的商人時他也不曾這般費心,他想盡理由,為的就是想安全的將她送回京城。
「鳳公子府上哪裡?」
「我是京城人氏,但是這一年多都在廣東和揚州。」
「那麼是返家了?」
「也算是。」
什麼叫也算是?
「你想雇我做鏢師?」管吃管住,還有銀子拿,好像也沒什麼不可以。
「是,沿路食宿都算我的,至於保這趟鏢的價錢也隨你定,換個方式說,我們結伴一起上路,在下求個平安,於兄弟求個順路,如何?」
其實他身邊除了蒙寰,駕車的阿德也不是省油的燈,要是兩人都不濟事,他還有不少暗衛跟隨,眼下面不改色的用心機,就是盼她點頭。
於露白頓時心下意動,她揚眉道:「給我半天時間,我把這邊的事安排一下,你幾時出發?」
這是答應了嗎?
「明日辰時初。」他笑意彎彎,笑得整個人都清淡溫潤了起來。
「得,就這麼說定,銀子你就隨便給吧,你一個做大生意的人,想來也不屑坑我這麼點錢。」
以前她對商界的事並不瞭解,但是到處溜躂,廣東十三行的九爺名號,倒是經常聽人提及,據說因為得到官府的幫助,地位優越,他名下的廣利行和潤泰票號雖然重心在京城,但各地都有分號。
這樣做大事業的人,要連點小錢都計較的話,格局也不會大到哪裡去。
也罷,回家就回家吧,她想娘,想爹,想祖父祖母,想那一乾哥哥們了……
她還想起了一件事,皇帝賞賜的府邸她一天都沒住過,那麼大一間宅子,賣又賣不得,還要讓家人們填銀子養宅子,養宅子事小,她這一年不曾上朝面聖,呃,皇上應該不會輕饒她,她是得把皮繃緊一點了。
「我住在潤泰票號分號。」
「我辰時初以前過去找你就是。」她朱唇微翹似笑,膚若凝脂,艷麗不可方物。
鳳訣只覺得自己怎麼都看不夠她,但是他也知道她是什麼性子,京裡哪個紈褲還是不長眼的人敢唐突了她,她也能拳頭掄起來就把人揍成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