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怪我,只是說什麼也不肯見我而已,簡直莫名其妙!」霍楠軍停好了車,一臉鐵青的說:「走吧,我不想再談這件事了,爸在等著我們。」
「你跟你爸一樣,總是認為我們是一群奇怪的女人,需要被保護,只要每天待在家裡就好,這是要不得的大男人主義。而且你們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對勁,但是你們寧願相信那是女人的莫名其妙個性作祟,你所在乎的悅琪也許只是你心裡的形象,她一直努力的想在你面前表現,你卻從沒在乎過,甚至你只會用「莫名其妙」來形容她提議分手的動機,可見你根本沒有瞭解過她。」薛秀麗突然對兒子發起飆來。「算了,我先進去,你在外面等著,乾脆就趁今天,我打算跟你爸聊聊我的莫名其妙問題,在他生命的最後階段,他必須知道他以前忽略了我。」
穿過廊道,薛秀麗走到病房門口,她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門走進去,看護就坐在床邊讀著書。
「你先離開一下,我來照顧他就好了。」
薛秀麗朝看護一笑,即便心中有著忐忑,她還是決定把三十幾年的恩怨說個清楚。霍洋的時日不多,如果她繼續懦弱下去,那她永遠沒有機會把心裡的話說出。
「感覺像回到生楠軍的時候……」她環顧四周。「那時候我一個人住在醫院裡,你請了管家來陪我。」
霍洋點點頭,露出似有若無的笑。
「等我回到家以後,我開始坐月子,楠軍交給管家帶、奶媽帶,很少回到我身邊,你也是……」薛秀麗努力的微笑著。「我知道我們的年紀差了很遠,你擁有高學歷,而我只是個平凡的鄉下人,我們之間很難找出共同的話題,每次我想找個話題來跟你說說話,你總是奇怪的看著我,彷彿我沒有資格和你討論一樣。」
霍洋搖搖頭,他從來不知道薛秀麗的心裡是這麼想的。
「我知道我書念得不夠多,但我相信那不是問題,我開始胡亂的投資,花掉你不少錢,每一次我想證明自己就跌得越深……我也曾經放棄過,想要離婚,想要離開這一切,我的利用價值已經消失了,沒有什麼能留下的理由。」薛秀麗抬起臉堅強的望著丈夫,「但是我沒有走,因為我還沒證明我的能力,我還沒說出我心裡的想法,就算走了又有什麼意義,你和楠軍永遠不會瞭解我的想法。其實我們當初根本不應該結婚,我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卻從來沒想過我的期望會落空。」
霍洋閉上眼睛,瞭解她的想法後,有種很深沉的無力感,沒想到會是在他生命走到盡頭時,妻子才鼓起勇氣告訴他心中的想法。
「現在有了這間小工作室,我想這應該是個好的開始,我不再作那種春秋大夢,我認清楚自己不可能創造一個比奉元更龐大的事業。浪費那麼多時間,我在五十出頭才真正靠自己賺到了錢,而且整個過程我親自參與,也花了心思,費了力氣,那是種無法言喻的成就感。」
「你現在快樂嗎?」
「是的,這是我有生以來最快樂的時候。工作室裡的有個女孩曾經是楠軍的女友,可是楠軍和你一樣,所以她拒絕了楠軍。也許你想通了,可以跟楠軍談談,他們還年輕,如果要花三十年才瞭解彼此,那對他們來說太浪費了……」
「這是什麼?」
看著悅琪遞來的信封,薛秀麗一臉茫然,她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張一百多萬的支票。
「悅琪,你哪來這麼多錢?」
「這些是要還你的,醫藥費還有工作室裝潢的費用,我該要負責。」
「倪琪,你怎麼這麼傻,你拚了命的工作就是為了要還這些錢?」
悅琪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嗯。」
「你這麼急做什麼?我又沒催你還,你這樣不眠不休的……唉,你……」薛秀麗長長地歎了口氣,原本好好的一個漂亮女孩,現在卻不成個人樣。
「人情債……扛不起來。」悅琪的語氣也顯得無力。
「但是你知道嗎?所有的錢都是楠軍付的。」
一聽到他的名字,悅琪臉色大變。
「我不能收你這個錢,所有的錢都是他支付的,並不是我,你得親手交給他。」
「好久不見。」
聽到這聲音時,霍楠軍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抬頭一看,她就站在門口。
「我跟陳小姐說我是工作室的人,她就讓我進來了。」
悅琪往前走了一步,好奇的望著四周陌生的環境,張望了許久,才將眼神落在他身上。
她臉頰浮現酒窩,她是在對他微笑嗎?
霍楠軍覺得自己的呼吸快停了,放下手上的文件,他站了起來。
「薛姊跟我說醫藥費,還有工作室的裝潢費用,都是你付的。」悅琪邊說邊往後退了一步。
霍楠軍警覺到自己的動作可能會嚇著她,所以也跟著停住腳步。
「謝謝你。」她圓亮的眼睛望著他,然後酒窩又出現了一次。
只要她看著自己還會微笑,應該還是有機會的吧?
「你還好嗎?」霍楠軍無法忍住走向她的衝動,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好,他從沒想過一個人可以看起來這麼脆弱。
「嗯。」她有點害怕的點點頭。
「可是……你看起來很不好。」霍楠軍走到她面前,離她只有一步之遠,這麼近的看著她,才知道她瘦得多可怕,她從來不是這個模樣,當初那個抱著他,認真的說著她有多愛他的甜美女子,和眼前這個只剩空殼的女孩,竟然是同一個人。
「還好。」悅琪覺得自己快不行了,她沒辦法面對他太久。
「聽說銘恩去當兵了。」
「是啊,他已經畢業了。」
「媽跟我說你還是很不舒服,是嗎?」
「嗯,總是頭暈腦脹的。」悅琪又露出了微笑。
酒窩第三次浮出她的臉頰,霍楠軍鬆了口氣,伸出手像以前一樣揉揉她的頭髮,可是她卻像被電到似的,護著頭往後猛烈的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