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姑姑居然來這招!
紀頤溯哪能說不,這場面,這倫理,他要是說不,只怕紀老爺也不痛快了,覺得這兒子無情。
但要說「讓」,那麼一旦紀頤生一家返還,接下來就是姑姑幫兒子奪權的腥風血雨,這些年的平靜都會遠去,指不定還會因為奪權不成,反倒是挖了紀家船運的牆角。
「母親多慮了,當年大哥帶著齊氏回來,兒子也是替大哥求過情的,就在這客廳,一樣跪著希望爹息怒,難道母親忘了嗎?父親在蘇府外一跪數時辰,導致後來雙膝疼痛,兒子徹夜給父親水敷,也在勸父親息怒,這事情母親不知道,但父親可作證,兒子整夜只替大哥求情,至於後來賠償蘇家的錢,更是兒子一次一次去交涉才換回來的數目,雖然在蘇家受盡羞辱,但為了避免大哥入獄,兒子也是忍著去做了,兒子當時還被蘇副知州的茶杯砸破額頭,不知母親是否記得?」
紀頤溯頓了頓,「雲緞遠嫁鄭家,鄭家偏生看不起紀家,成親三年,不曾來往,當我們不存在,若是大哥能回來,到松柏院承歡膝下,兒子自然是替母親高興,大哥現在還未娶妻,名下也只有齊氏生的兩個女兒,待大哥回家,我們便能替大哥張羅婚事,到時候熱鬧一下。」
李知茜聽得全身發抖,太想笑了。
紀頤溯看似求情,但句句都在提醒紀老爺,紀頤生幹了什麼好事——劫走良家婦女,害他這把年紀在蘇家門口跪求,賠了一百多萬兩,然後當事人大搖大擺的說:嗨,我回來了。
果然,紀老爺的臉更黑了,「都給我起來。」
李氏跪著,當然沒人敢起來。
「老爺,當初你到我家求親,說過不納妾,我這才答應下嫁,可是呢,我還懷著雲緞,你便帶人進門,今日你有妾室,有通房,有孫子,可我呢,我有什麼?老爺你摸著良心,是你對不起我,還是我對不起你?」
紀老爺一下尷尬起來,這事的確是他對不起她,想了想,「我早說讓雲緞招贅,你又不肯,嫁那什麼鄭家,誰把我們當親戚。」
「現在我又不是在說雲緞,老爺,你就兩個兒子,難道真容不下你的嫡長子,忍心讓他一個人住在外頭,生的孩子不能認祖歸宗?」
紀老爺聽到「嫡長子」歎了口氣,「夫人,哪裡是我容不下他了,從小到大,我什麼都給他最好的,很多事情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他那樣搶齊氏,又大搖大擺回家,真的是想害死我們全家啊。」
「他知道錯了……」
「我沒給他機會嗎?我說過,只要他押著齊氏上官府,他就還是我兒子,他怎麼選的,你也看到了不是嗎,寧可要那女人,也不肯要爹娘,夫人,他是你的兒子,也是我兒子,你真以為我不傷心?」
「老爺,當時他不會想,但我最近去看過他,他說真知道錯了,想回來認錯,想回家孝順老爺……」見紀老爺不為所動,李氏又道:「石榴,你過來跟你姑丈說,讓表哥回來吧,你剛給紀家添了兩孫子,是大功臣,你姑丈會聽你的。」
李知茜心想,果然火還是燒到她身上了,她才不想求,只是若不求,倒顯得她的夫君容不下嫡長子。
姑丈也是,他自己氣大兒子,但又不准二兒子氣大兒子,讓晚輩很為難。
她想想於是道:「姑姑,表哥是紀家的嫡長子,自然應該回來,可是恕侄女無禮,當年若不是齊太太善心,我早死在官道邊,救命之恩未報,已經羞愧,若再與齊氏居於一個屋簷下,侄女日後無臉見人。」
一番話合情合理,只是,李氏臉色卻是不好看,「不過就是個妾室,將來命她不准出躍鯉院便是了。」
「可是姑姑,表哥還沒娶妻,齊氏就可能扶正,姑姑要跟姑丈求情,不如先給表哥說門正經親事,小門小戶也不要緊,重點是姑娘霸氣點,鎮得住齊氏,等生下兒子,再抱著兒子認祖歸宗,一切水到渠成,也許表哥有子後,改了心性也未可知。」
李氏臉更黑了,她也知道該這麼做,可現在這種狀況,哪家小姐敢嫁給她兒子。
但現在看著滿廳,真能說上話的,也就只有這剛剛生了雙胞胎兒子的侄女了,老爺因為多得一對雙胞胎孫子,心情好得很。
想也不想,便跪行到她旁邊,低聲道:「石榴,你真不幫姑姑?」
「石榴不正跪著嗎?」
「姑姑也不跟你客套了,不管你跟紀頤溯是怎麼又牽上線的,別以為你在京城做的事情可瞞過所有人,今日你不想辦法好好的求,認真的求,我就把事情說出來,大家都不好過,我們同樣姓李,我若淒涼無子,你也別想享福,紀家家大業大,我們姑侄聯手過上好日子才是真的,你這麼聰明,總不會不知道該怎麼選吧。」
「姑姑,爹爹從小疼你,可他過世後,你跟祖母是怎麼對待我的?爹爹放在紀家那六千多兩銀子,怎麼到我手上只剩下一千兩了?明知道陸姨娘肯定不喜,還硬要說親,讓我最後不得不遠走京城,現下好不容易過上一年好日子,又逼我得跟齊氏一個圍牆內生活。姑姑,若爹爹泉下有知,肯定感謝你這好妹子如此照顧他的孤女,肯定不會後悔從小到大他如此疼你,肯定贊同你為了自己,如此坑殺他女兒,一次又一次。」
李氏臉一陣紅一陣白,大哥從小疼她,如果可以,她也想好好對待他的女兒,但兩個弟弟不爭氣她有什麼辦法,兒子不爭氣她又有什麼辦法。
想起紀頤溯一日風光過一日,又想起自己兒子住的那一進小屋,下人也才四個,除了齊氏名下兩個女兒,再無其他,堂堂一個嫡少爺居然過成這樣,李氏心腸很快又硬起來,「你是打算裝蒜到底了?你以為事情掀開,紀家會當成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