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先行了一個禮,「多謝各位客官賞臉,石榴館的菜色從一兩到十兩都有,請問各位今日要點幾兩的菜色?」
「把最好的拿上來就是,再拿壺酒。」
「我們這有西善國專釀的狀元紅,陳紹,若不喜歡烈酒,有梅花府的桃子酒,蘋果酒,另外還有兩種異國酒,搭配肉食再好不過,是請海商運回的,貴客若怕不合口味,可以試喝看看,喜歡再叫。」
「那就各拿一些上來吧。」
「好。」女東家笑盈盈的說,「各位稍坐,我讓廚房快點上菜。」
紀頤溯一開口就叫十兩的菜,賀福賀勤高興是不用說了,張大娘雖然來過三次,但也只吃過一兩的菜色,眾人高興中,只有玉硯一直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那女東家。
女東家似乎也見怪不怪,看出這群人身份最高的人,跟他點菜就是,其餘都不管,不小心對到眼神,還對玉硯微微一笑。
待她出去後,張大娘看不慣,一個栗爆敲下來,「都說了這東家出來掙錢,也是千般不得已,何必這樣看她,你當少爺的大丫頭是命好,不愁吃穿,不愁三餐,你要真有過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就知道尊嚴算不了什麼了。」
紀頤溯也覺得正是如此。
一個女人拋頭露面做生意雖有點不像話,但想想女人被夫家坑,被娘家嫌,走到這一步,自然是生活要緊,能夠坦然面對倒也十分難得,又想起那個齊小姐自從被大哥退婚,成為全城笑柄後,據說就再也不出門了,談也談不到什麼好親事,後來是齊家小叔把這侄女接走,以旁支身份給她嫁了人,只是茶商齊家的嫡姑娘跟旁支,能嫁的當然差得多。
不知道李知茜如何了?
當初因為實在不想娶李家的人,又不能推辭,怕李氏遷怒母親,更怕李氏把雲綿隨意嫁,只能認真操辦,但他們母子三人被李氏欺負了那麼多年,他又怎麼能娶李家人—母親每天五更要起床,去服侍李氏梳頭,穿衣,就算懷著雲綿時,也不能休息。
母親生病,請了大夫,他去廚房看藥時,剛好聽到賴嬤嬤交代,「太太吩咐了,大夫開的藥用三成量就好,別讓那死丫頭好得太快。」
母親是紀家的姨娘,可是李氏房中的嬤嬤可以喊她「死丫頭」。
衣服料子永遠次一等,飯菜故意晚送也是家常便飯,翡翠閣的嬤嬤丫頭是從李氏手中領月銀,會選擇聽誰的話很好猜,他雖是少爺,但比起松柏院的管事卻還不如,要不是廚房的邵婆子好心,會送饅頭過來,真不知道要捱多少餓。
自己五六歲上該讀書了,家裡明明請了西席,李氏卻不准他進先生的院子,說他是庶子,沒資格讀書識字,請來的繡娘也只教雲緞,雲綿想學針線,繡娘說太太交代,庶姑娘不能學,琴師跟畫師亦然。
不給庶子識字,不給庶女學女紅,琴棋書畫都要把他們撇除在外,擺明要他們成廢人,後來是奶奶教他跟雲綿識字,讀書,看帳本,李氏知道婆婆親自教,這才不情願的讓他們進先生的院子。
小時候還有點怪爺爺奶奶,怎麼這樣怕李氏,後來才知道不是怕,爺爺奶奶不因為他們跟李氏起衝突,是為了他們好—如果現在百樣護著,難免讓李氏積怨,老人家又能活多久,到時長輩一去,李氏的怨念恐怕要一發不可收拾,屆時會遭殃的也只有他們母子三人。
母親雖對李知茜印象不錯,但說實話,別說母親,他也不想跟李家結親,這才故意讓丫頭們伺候過夜都不喝藥,丫頭先大了肚子,他就不信對方還會嫁過來。
至於李知茜後來怎麼樣,老實說他也不是很在意—這跟齊小姐不同,齊小姐是未婚夫不要她,臉面自然無存,但放在他這邊,是男方丫頭有孕,李家不把女兒嫁過去,這議論要說誰錯,也是紀家的錯,於李知茜的名聲無損,只不過是再忙一場婚事,卻是不用低嫁。
「客官,這是冷盤四道,三色鮮蔬,石燒柳片,水晶凍蝦,秋果滿園,給客官開開胃,另外這兩種是海商運來的異國酒,公子嚐嚐是否合口味?」
小盤上放了兩隻杯子,一白青瓷,一藍金瓷,後頭有個小廝則捧著清水跟漱口盞,紀頤溯一笑,這女東家倒是細心,連這種小地方都想到了。
喝了白青瓷的,漱口,接著喝了藍金瓷的,「上白青瓷的吧。」
「好,馬上來。」
說馬上其實沒有馬上,是跟著三肉三菜一起來的,菜都是海鮮,不見豬羊,小二說,這種酒就是配海鮮好吃,要是配了豬羊,反倒澀味。
這些話若在別的地方聽到,紀頤溯肯定覺得對方在糊弄客人,不過進來到現在,光是那茶水跟品酒架勢,他倒是挺信酒跟牛羊搭不起來。
一吃之下,果然如此,魚肉更甜,蝦子更鮮,這酒搭肉竟比單飲時更香醇。
共上十二道菜,不是一般飯館出的那種大盆菜,每種分皿,分盤,襯以青菜,竹葉或者鮮花,最後的甜點也不是湯品或者花餅,而是一盅果球,不算稀奇,但勝在巧思,把水果削成東珠大小的圓形,放入冰窖裡凍起來,一盅裡有蜜瓜冰球,西瓜冰球,蘋果冰球,荔枝冰球,大餐之後吃這水果冰球,的確解膩又清爽。
看著夕陽下的湖色美景,吃著這鮮果冰味,十兩銀子雖不便宜,但確實覺得十分值得。
喚結帳後,又是那穿著松花色衣裳的女東家掀開琥珀珠簾,笑靨如花,「貴客今日品嚐得還滿意嗎?」
紀頤溯點點頭,一個示意,賀福立刻把銀兩放在桌子上,一大一小,大的是菜錢跟酒錢,小的是賞銀,顯然吃得很滿意,另外賞的。
「謝客官打賞。」女東家笑咪咪的領路下樓,「我們石榴館中菜色,每五天一換,除了過年都不休息,歡迎客官隨時來嚐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