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探著,終於讓他探見往常休憩的大石。「到了,你這兒坐好。」
「喔。」唉,她為了跟阿行逛龍虎會,把她最好的衣裳穿了出來,這下裙擺全沾上泥了。阿行帶她到這裡究竟有什麼目的呀?「我們來這裡要做什麼?」
「噓,別出聲。」燕行坐到另一頭,擋在泥娃與湖泊中間,之後便沉靜下來,什麼事都不做。
到底有什麼玄機呀?泥娃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看出奧妙何在,正打算問燕行何時離開,才一轉頭,由他右邊肩膀處,竟飛出點點螢光,如金鈿細粉以指腹搓揉而下,由風輕吹揚起,飛散在這片黑幕之上,點綴靈動氣息般的美妙。
「這——」泥娃連忙噤聲,學燕行以指擱在唇間,把話滑進腹裡,靜靜欣賞在岸邊蘆葦及湖面上悠然起舞的點點螢光。
這裡真的好美!如果不是阿行帶領,她住在潛龍鎮一輩子都沒辦法遇見這等景色。古人盛歎此生足矣,她現在終於能夠體會了。
美景在前,良人相伴,她喜歡這種簡單的人生。
良人呢……泥娃吃吃一笑,在心裡過足了癮。
她側臉的微笑,更在燕行心裡烙下了印記。
她從悲傷中出走,雖然擺脫不了舊時縈繞的痛,卻堅持面對生活種神,以笑容克服一切迎面而來的衝擊,而他離開青玉門多年,依然沉澱不了滿心的罪惡與枷鎖,不斷掙扎在無法改變的既定事實中,這點倒不如她了。
不過半晌,燕行眉頭一皺,往相思樹的方向看去,滿身戒備。
泥娃不明就裡跟著轉頭,過了一會兒才聽見腳步聲,由遠而近。
「師兄,我看今天就委屈點兒,在這裡將就一夜吧,這艘渡船跟我們搭來潛龍鎮的那艘很像,又綁在我們上岸的地方,如果是那對夫妻,人還挺好說話的,早上再貼他們幾文錢應該沒問題。」
「看來只能這樣了,咱們盤纏有限,得湊合著點用,否則撐不了十天半個月就要斷炊了。」本來他們是留宿在潛龍鎮的廟宇內,每日添幾文香油錢,住持也熱心款待,只是每年龍虎會,香客總會爭執著入住廟宇禪房,為了公平起見,龍虎會期間不招待香客,因此他們師兄弟只能摸摸鼻子,另覓他處。
泥娃拚命望向渡船,烏漆抹黑的,什麼也瞧不清楚,但是搭過阿行的船,又誤會她是阿行的妻子,看來是那兩名青玉門人無誤。
燕行護著她,一方面注意著搭上他渡船的青玉門人的舉動。
「我們都找了好些天了,就是沒有夙劍掌門的蹤跡,看來這回消息又是空穴來風,白跑了一趟,我們已經找了一年多,為何不直接舉薦賢能,撤換下夙劍掌門就好了?再這樣蹉跎下去,我看青玉門就快從江湖上除名啦!」
「這種話,我們私底下說說就好,真要辦,可比登天還難,唉,真懷念夙劍掌門在位的時候。」師兄突然一陣感慨,長歎唏噓,「理宣,你入門時,夙劍掌門已經卸下掌門職位,傳位於夙山掌門,所以你不清楚夙劍掌門剛正不阿的處世態度,非黑即白,弟兄們雖然時常叫苦,又敬又畏,但一門上下循規蹈矩,無人敢有二話,現在門內誰有那個擔當?選賢與能根本是空口白話!除了夙劍掌門,還有誰能制止夙山掌門那派人不再與外人勾結,盜挖聖山礦產石材以圖己利?」
「……師兄,別憤慨了,我知道你氣,可是找不著夙劍掌門也是事實,要是讓夙山掌門知道我們幾個師兄弟私下查訪前任掌門的下落,大夥兒的處境就危險了,我聽其他師兄提起,還有位太師叔定居銅安,不如請他出面鎮壓夙山掌門的氣焰?」礙於門規,非得要有位比夙山掌門輩分更高的人才有辦法解決,太師叔應該更有威信吧?
「別傻了,太師叔恨我們入骨,巴不得青玉門煙消雲散,從此除名,請他出面,我怕他站在夙山掌門那一邊,把聖山盜挖得更徹底。」
太師叔鳳岐在銅安開茶館,經營得有聲有色,似乎也成親有了家室,只是當年太師叔與太師父的義女寒傲梅相愛未果,飽受門人阻隔,最終陰陽兩地,永不復見。
當年太師父的義女在門派弟子圍剿之下落潭身亡,魂歸聖山,太師叔則因通敵私縱、藐視門規被囚禁于思齊洞內整整五年,如此心結,哪怕輪迴十次,怕也不得消滅。
泥娃聽得精彩,這可是第一手的消息,豈知燕行輕拍她的肩膀,指著來時踏過的蘆草堆,已有了離開的打算。
我還想聽看看他們在說什麼。泥娃指向渡船方向,以唇語向燕行述說。
燕行搖搖頭,直接拒絕。
別這樣,我難得能聽見第一手消息呢!況且他們就睡在你的渡船上,我們貿然出現,不就削了他們的面子嗎?等他們睡了,我們再走也不遲。
泥娃央求著,但燕行不吃這套,托上她側腰,腳尖一瞪,踏上蘆葦尖,躍上相思樹,借力使力往潛龍鎮奔去,輕巧如風,毫不拖泥帶水,嚇得泥娃完全叫不出聲來。
「得罪了。」燕行放下泥娃,轉眼間,兩人已回到潛龍鎮南門口。
「天呀,這太可怕了,我從來不知道我怕高呢!」還以為站在客棧三樓向下望一點恐懼也沒有,就自以為不怕高,這下真的大錯特錯了,泥娃扶著城牆,頭有些暈。「阿行,你武功這麼好,不如幫忙找那位夙劍掌門吧?我還覺得奇怪,怎麼這些年都沒有青玉門的消息,原來是有內鬥呀 !」
「夜深了,我送你回客棧。」
燕行不想談論這件事,泥娃也看得出來。
反正她只是說說,就阿行以前是位飛簷走壁、仗劍江湖的大俠,現在跟她沒什麼兩樣,都是市井小民,沒必要蹚什麼江湖渾水。
再說,她也挺怕阿行一管閒事,就準備離開這座潛龍小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