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非春天不可。春宴,春燕,宴取燕意,對師叔來說是指春松居如春燕歸來,尾系榮景。對我來說是指……」燕行執起泥娃雙手,目不斜視,眼裡只容得下她。「春燕歸來,啣泥築巢。」
「銜……啣泥築巢?」泥娃心裡咚了好大一下,思緒被洗得一片空白。「你說的是真的嗎?我好怕……這一切,又是假的,轉眼間我又什麼都沒有……老天爺這回是真看我可憐,想彌補我過去的苦難,還是又想開我玩笑?」
「我不知道。」燕行這句話像潑火的水,縱然泥娃在心裡燃起幾千支、幾萬支名為希望及期待的蠟燭,這下也全滅了,可是他下一句話,又把泥娃扔到雲端裡,飄了起來。「但老天爺要收走你的一切,除非我死,否則它無法從你身邊帶走我。我賭命了,你呢?願不願意讓我衛泥築巢?」
「我……」泥娃窘死了,在外面他怎麼不繼續當他的石敢當呀?
「願意嗎?」他只要答案,明確的答塞。儘管他對泥娃有十足信心,還是想聽她在眾人面前親口應允。
「嗯。」泥娃低下頭,羞紅了臉。也因為多年願望一夕成真,喜極而泣。
看著燕行緊握不放的雙手,泥娃喟歎一聲。以後就是這雙手領著她走一輩子的路,她想了好幾年才能牢牢牽上的手,不論有多辛苦、多艱難,她都不會放開。
她一旦握上了,就是她的。老天爺,別再來跟她搶了。只有這一隻,她也只肯讓這一隻春燕啣泥築巢呀!
泥娃開始裡外忙了,溫尋蝶也是,初一、十五撫琴不夠,現在天天都來找泥娃商討婚事細節,佈置嫁妝,討論刺繡花樣。泥娃的父母也樂在其中,龍虎會的攤子索性讓兒女顧,全天轉著大女兒的終身大事。
「當年我嫁給鳳歧,梓姨開心到差點沒奔月了,給我試這試那,可沒累死我,不過今天我總算能體會她當時的心情了。」溫尋蝶挑著玉鐲金飾,試聞胭脂水粉,務必要把她的泥娃娃打扮成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別太華麗,典雅就好了,我爹娘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這幾天看來挺落寞的。」爹娘本想拿出多年積蓄替她張羅婚事,可是連溫姊姊手上一隻最平凡不過的戒指都買不起,心裡頭難過失落,甚至差愧難當,開不了口只能咬牙忍著。她看了不捨,卻想不出法子安慰,畢竟連她一月收入都足以報過爹娘一年。
「燕行不是請他們做一組衣櫃嗎?親手做的,心意可抵千金。再說,讓他們知道你有錢可以讓你弟妹讀書、醫腳,以後說什麼都不會離開你,你就不用時常惦記著會被丟下、會被拋棄,連我待你再好都覺得著不了根……唉,真教我難心傷過呀!」溫尋蝶按按眼角,可她哪裡想哭。
「都是我不好,溫姊姊別難過了。」泥娃晃著溫尋蝶衣袖,就怕被當成忘恩負義的人。「春松居裡大大小小待我可好了,是我自己過不去,才整天疑神疑鬼。」
「知道就好。依我看,待你最好的還是燕行那尊石敢當吧?可惜我沒親眼看見他在龍虎會當眾求親,說要啣泥築巢的畫面。」跟當年與她刀劍相向,不通人情世故的夙劍截然不同。「不過男人是要看婚後,不是看婚前,如果他欺員你,儘管跟我說,溫姊姊絕對替你出一口氣。」
「說哪兒去了,溫姊姊就會取笑我。」自從龍虎會後,她不知道被取笑多少次了,都怪燕行那傢伙,私下講就不作數嗎?非得當著那麼多人的面!
泥娃愈想愈害羞,腦門都快起火了,只好作勢收拾舊衣,清出空間擺放明後天就會送來的新衣裳。
「好舊的護身符呀,又大又厚,你從哪裡求來的?」溫尋蝶從地上拾起護身符,估計是從泥娃的舊衣裡掉出來的。
「啊?這是我前東家送我的護身符,都忘了還有這東西呢!」蘇老闆替她求了支籤,要她日子真的過不下去了再開,可是再苦再難她都咬牙撐過來了。
泥娃接過護身符。擔想沒什麼時機能派上用場,現在開也一樣,便取出裡頭一迭厚紙……厚紙?一般廟裡的籤詩不可能這麼厚吧?老闆是替她求了幾支呀?
「這……這不是地契嗎?」溫尋蝶一眼就認出,哪像泥娃還迷迷糊糊。
她仔細一看,驚叫聲不亞於溫尋蝶。「這是『鳳來客棧』的地契呀!」
裡頭還有一張紙箋,泥娃抖著手,差點握不緊。
這是最後一項我能送你的東西,要頂下,要售出,全聽你的意思。你一直想有個家,我就算替你買,幫你蓋,你得到的只有更多無法承受的空虛。不管你什麼時候打開護身符,「鳳來客棧」就是你的,希望這張地契能成為你的後盾,能幫你找個好婆家,能解決你生活上的困境。別以為我離開潛龍鎮就真的拋下你不管了。
泥娃哽咽無語,爹娘如此,蘇老闆也是如此,大夥兒都待她不薄,是她自己胡思亂想,以為她這一生最終命運,只有飄零一途。
「你該不會想離開春松居吧?我會很孤單的。」溫尋蝶陪她看完紙箋,笑著問,任憑誰都能輕易聽出她語氣裡的不捨。
「溫姊姊,我……確實有這個念頭。」泥娃將她與燕行的計劃跟溫尋蝶說了一遍。她也有掙扎,但事情總無兩全的時候。雖然跟燕行到哪兒,只要兩個人相知相守,再辛苦都甜蜜,只是能有共同的夢想作為前進的目標,像溫姊姊跟鳳大哥一樣共同努力經營一間茶館,不也吸引人嗎?
「泥娃娃,你長大了,溫姊姊怎麼會阻攔你的路呢?只是鳳歧好不容易栽培出可以信任的左右手,你們可以等到落成後,業務穩定了再回潛龍鎮嗎?」她總要替丈夫說說話,省得他的苦瓜臉愈拉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