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沒想到杜家姑娘一個眼神,自家嬤嬤便拿出讓管家娘子啞口無言的東西—婚約書,還是蓋有官印的那種。
原來十幾年前南邊異族來犯,大將軍華晁率兵驅逐,打仗不是問題,倒是納降的時候出了很大的問題,因為帶去的三個師爺水土不服都病了,別說勉強起來寫字,就連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上吐下瀉到軍醫也束手無策。
華晁這下頭痛,納降可不是對方跪下說「我錯了」,然後自己說「起來吧」就行,那是一段冗長的討價還價的過程,異族當然希望以最小的代價和解,但是以東瑞國的立場,如果不讓你們狠狠肉痛一回,隔個幾年又來一次,誰這麼有空陪你們玩?
這時一師爺想到,不如就近請行商來幫忙吧。
在邊界行商之人,對異族有多少財產自然有所瞭解,而討價還價更是商人必備本事,再怎麼沒經驗,至少能幫點忙。
華晁想想,有理。
他派人去問了,都說杜家長年在兩國交易,杜家幾位老爺很是厲害。
杜家當時已經十分富有,老太爺自然不住邊界,當時負責邊界商貨的,是一個旁支,叫做杜福。
雖然是旁支,但由於頗有本事,因此一直很受本家重用。
喚人請了杜福來,普普通通一個人,穿得不是特別奢華,眼神也沒特別精明,華晁原本有點失望,但當談判開始之後,華晁只能說,人外有人。
他以為自己帶來的幾個師爺都夠會說話了,沒想到這杜福比他們三個加起來還能說,重點是他長年跟異族打交道,異族根本坑不到他,也才一個多時辰,就寫好降書,並且敲定了貢禮單。
降書跟貢禮單自然快馬加鞭送往京城,幾日後,皇上的聖旨來了,封賞,嘉獎,原本以為要打三四年的仗,沒想到幾個月就打完,又想南蠻狡詐,招降恐怕要費功夫,沒想到也才沒幾日便收到降書,欽差大臣說,皇上很高興,大將軍府開國將軍原本是六世爵位,皇上金口一開,再襲一世。
華晁一聽,自然大喜,爵位本只到他這一代,所以即便兒子都二十幾歲了,他也沒立嫡,等他死了,大將軍府就沒了,立什麼嫡,若能再襲一世,那麼回去可得想想立嫡之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晚上便與杜福喝酒。
這幾日,兩人常常一起飲酒,武人不似文人那樣介意出身,對華晁來說,出身都是假的,本事才是真的,華晁自己也是庶子,嫡兄華邦沒用,除了吃喝嫖賭什麼都不會,奶奶跟父親幾次原諒,馬上又犯錯,在青樓跟人爭風吃醋,在街上突然看不順眼與人大打出手,在賭場使詐,什麼都有。
華邦總說自己是將軍府的嫡少爺,他的妹子華媚宜才剛進宮,品級雖然不高,但已經懷孕,誰敢拿他怎麼樣?
他一次又在街上惹事,見幾個丫頭簇擁著一位戴著面紗的姑娘,心想,肯定是容貌有缺,想拿人家取笑,便命小廝跟自己一起撞向那群姑娘,小丫頭們嚇得尖叫,早忘了保護小姐,華邦便輕易的摘下對方面紗,見女子果然容貌鄙陋,皮膚又粗又黑,當場嘲笑了一番,離去前,看那女子胸部豐滿,還伸手摸了一把,然後揚長離去。
晚上,皇后的旨意便到了,把嘉圓公主許配給大將軍府的嫡長子。
家裡收到旨意時,自然是莫名其妙,皇后要許親,事先怎麼都沒說,何況嘉圓公主的名號真是聽都沒聽過,再者華邦早已娶妻,是八人大轎,明媒正娶的侯府千金,這下要怎麼辦?
最傻眼的自然是華邦的妻子劉氏,嫁了個廢物,幾次想和離,但想到孩子還是忍下來,只能安慰自己說,好歹他是嫡子,自己將來就是將軍夫人,反正兒子也生了,好好養育孩子便行,沒想到兒子都兩個了,居然發生這種事?皇后的旨意雖然沒說要許為「妻」還是「妾」,但公主的身份,又怎麼可能為妾,最有可能的是華家把她降為妾室,空出正妻之位,迎娶公主,想到自己忍耐多年居然是這種結果,劉氏直接暈倒在大廳。
華夫人隔日進宮打聽,一出來簡直快吐血,原來那嘉圓公主是異族派來和親的,皇帝本不想要,礙於兩國關係又不能退,沒想到在街上居然被華邦調戲了,便順理成章推給華家。
東瑞國律法,公主成親,並不另外蓋公主府,而是由夫家重新整地蓋院,不委屈公主便行—說得好聽,但「不委屈公主」是很高級的技術,即便是異族,可一個從小住在皇宮的女子,眼界自然非比尋常。
華夫人頭痛,娶個公主就是往家裡擺尊大佛,嘉圓公主極得父兄寵愛,一個弄不好就是兩國交兵,血流成河,萬一夫妻不和,後果不堪設想,又想到劉氏哭哭啼啼,華夫人更是心煩。
老實說,明媒正娶的侯府千金,兒子生了,多年來也對公婆十分孝順,什麼錯都沒有,突然就變成妾,孩子變成庶子,什麼都沒了,誰也受不了。
華邦知道那日丑姑娘要成為自己的正妻,自然不願,大吵大鬧,被父親幾個棍子打下來,終於老實了。
華將軍說的好,你不願,我還不願呢,你害得全家要陪著你伺候大佛,今天開始不准出門,你給我好好反省。
一年後成婚。
華邦原本想嘉圓公主那日在街上被調戲卻沒反應,應該是個好拿捏的,沒想到嘉圓公主卻是個剽悍的,成親當天便打了起來。
原來嘉圓公主年幼時曾隨母親入宮,見到當時的太子,只覺得中原少年跟家鄉真是不同,好看得不得了,數年過去,太子成了皇帝,封後,封妃,立太子,即便如此,嘉圓公主也還是常常想起見面的那一刻,去年知道自己將到東瑞國和親,自然十分高興。
入宮時,覲見了皇帝,氣度堂堂,嘉圓公主對婚事充滿期待,可沒想到,一次上街便毀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