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很清楚行情,也曉得那些膽大的商人是如何剝削毫不知情的關外人,還當商人是好人,賤價拋售價值連城的貨物,只為換幾包鹽、幾匹布、幾斤茶葉……
「是呀、是呀!我們前不久才路經胡陽大山,聽說山上有九九八十一處險峰,其中一座山裡有個哮天寨,那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土匪窩,走在我們前面的一隊商旅就被搶了,死了不少人。」好在他們走得慢,逃過一劫。
「那你們呢?」可別遇到危險,她的發財大計還要靠他們,被打怕了、殺絕了,誰敢走這條危機四伏的商道?
「我們當然是繞道而行,寧可多花十天路程也不跟土匪硬碰硬,反正我們走一趟也要大半年,不差那幾日。」命比較要緊,不為錢財丟了命,慢慢走也能到地頭。
「是的,安全為上,馬塔林,你還有老婆孩子呢!要為他們保重。」唉!他都當爹了。
馬塔林很驚訝的睜大眼,「你怎麼知道我的本名?」
在關內,他用的一向是漢名李四漢,沒人曉得他原名。
皇甫婉容用吐蕃話說了幾句,引得他驚喜連連。
「不過在本地最好講漢話,不然很容易被人誤認為通敵。」
她當過女史,最起碼的政治敏感度還在,知道朝廷最忌諱官員或百姓和蠻人過從甚密,做生意可,但別走得太近。
「你的吐蕃話說得很流利。」簡直就是吐蕃人了。
她笑了笑。「你們到了突厥就去找一位叫哈里的人,我有一封信託你們帶給他,你們可以從他那裡拿到更好的貨,而且價錢少兩成,不會有次貨……」
「你認識哈里大爺?」他訝然一問。
「喔,哈里成了大爺……」那個呆呆的傻小子也成了爺兒了,歲月真是不饒人呀!小芽根兒也能長成參天大樹。
「翎姊姊,我的漢語是全突厥說得最好的人。」,「翎姊姊,你真的不是突厥人嗎?你箭射得比我還好。」,「翎姊姊,我們突厥是世上最好的地方,有什麼就說什麼,從不說假話,不像你們上京的貴人,掩著嘴笑得很和氣,說出來的話沒一句話是真的。」,「翎姊姊,我們突厥不好嗎?為什麼你還要回去……」
哈里是一名牧民的孩子,小凌翎五歲,他的父母在一場部落的爭戰中不幸被殺死了,一個人孤伶伶的在草原上遊蕩,餓了吃野果,嚼生肉,渴了飲露水,衣不蔽體的活著。
凌翎遇到他時他才十三歲,她給了他一塊夾肉饃饃他便決定跟著她,從此他便成了凌女史身後的小尾巴。
凌翎教了他很多事,從看星辰認方位到各國語言,有農牧,有醫理,還教他如何辨識寶石和藥材,他想學,她便教,如師徒,如姊弟,她甚至把生意的管理大權交給他。
當她說要回歸故里時,哈里的反對聲音最大,他不讓她走,求她留下來,他願把她當親姊姊奉養一生。
但她還是走了,被人用板子橫著抬出宮殿,再也沒法睜眼看他一眼,他一定哭得很傷心。
「皇甫夫人你在笑什麼?」馬塔林用著吐蕃話問。
她笑了嗎?皇甫婉容撫撫上揚的嘴角,按捺住飛揚的心情。「哈里是我一位朋友的故人,想到他成了大爺,我也為他開心。他這些年過得好嗎?和馬娜生了幾個孩子?」
山高水遠,反正這輩子應該再也沒機會見到面了,她才敢放膽打聽,就盼著得知知交近況。
「夫人連馬娜夫人也認識?」馬塔林更驚訝了。「馬娜夫人很好,剛生下一名千金,哈里大爺是突厥境內權勢最大的富商,舉凡北地的皮毛、香料、藥材等等他的貨量最多最足,是我們北地的第一商賈,聽說凌女史死後,他便接手凌女史名下所有的產業,短短一年內躍居北商龍頭。」
「你也曉得凌女史?」她以為人死如燈滅,沒人會再記得她。
一提到凌女史,馬塔林等人眼神特別明亮。「她是北地的傳奇,我們行商的人都知道她,可惜她死得太早了,無緣得見她一面,她是我們北商的神。」
聽聞死後的榮耀,她不禁虛榮的垂目淺笑,「王妃呢?」
「哪個王妃?」
她一怔,「不是只有一個王妃,豐玉公主嗎?」
「夫人指的是左王妃。」突厥王有雙妃。
「左王妃?」豐玉公主容得下?
「左王妃開銷太大,私下挪用突厥王的私產,突厥王一怒之下便疏遠她,並立狼族公主為右王妃,掌理後宮,有一說左王妃被軟禁了。」一個和親公主也敢頂撞至高無上的突厥王,這不是自個兒找死嗎?
如果公主不發了狠心毒害她,她會留條後路,讓她留在突厥的那些人暗暗留心,不定時的資助公主銀錢,讓公主在用度上一如往常。
誰知公主太短視了,為了一時的氣不順便任性妄為,結果受害的是她自己,能為公主著想的女史沒了,公主也斷了左膀右臂,自斷生路的絕了突厥王的偏寵。
「下回來又要大半年過後了,小婦人以茶水代酒相敬,祝各位一路順風,財源如水流。」皇甫婉容舉杯一敬,性格豪爽有如北地兒女,不見羞怯。
「夫人客氣了……」
一頓飯吃下來,賓主盡歡。
第五章 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1)
從「百味樓」的包廂走出,皇甫婉容從隔壁包廂接了剛從私塾回來的長子,母子倆有說有笑的從二樓往樓下走,滿是賓客的百味樓很是熱鬧,幾乎是座無虛席。
驀地,下樓的路被人堵住。
「你帶著兒子和男人私會?」
這話說得有幾分……酸。
頭一抬,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俊色無儔的熟面孔。「談生意。」
「談生意?」要她一名女子拋頭露臉?
他差點就問出——你男人呢?難不成死了?!
殊不知他心裡的話如鬼神引路般得到回應。
「死了男人的寡婦不出門討生計,誰來養我們母子三人?你難道不曉得這世道對我們女人有多嚴苛嗎?」瞧他那是什麼眼神,活似逮到妻子一枝紅杏出牆去的綠雲罩頂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