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裡逃生總有些不一樣。」他自嘲。
明媚的眸子一閃,多了深意,她明白「死裡逃生」的感受,她不就是死過一回的人。
「你明明認出我了,卻裝作不認識,這是什麼意思,想學莊子試妻嗎?」
莊子為了得知妻子是否對他忠貞不二,便假死,殊不知他一入土,妻子便拚命掮掩埋的濕泥,墳土一幹便可再嫁。
這也是說人性不可考驗,傷的是自己。
「不,我是真的認不得你。」如果早知她是他的妻子,他不會任她從眼前走開,他的妻、他的子全是他的。
她面帶譏色的諷刺,「怎麼,失蹤了三、四年就忘了家中妻小,外頭的花花草草迷花了你的眼?」
男人有一千種說法拋妻棄子,他們永遠不會有錯,錯的是默然守候的女人。
因為她留不住男人的心。
「我失憶了。」至今他仍想不起全部的過往,可是一看到她,他心裡是喜悅的,慶幸她是他的妻。
人與人的情緣說來奇妙,有人相看了半輩子仍激不起一絲情愫,有的只需一眼,那便在心上了。
腦海中全無妻子影像的趙逸塵以「沈見山」的身份初見妻子時,第一眼他就入心了,人未動,心已悸,覺得這名女子很有趣,可惜有兒有女,碰不得,頗為失落。
第二次在酒樓又見,她裊娜的身影使人著迷,當得知她的身份是寡婦時,他的確動了意念,身邊多了一個她不嫌悶,只還不知家中情形,便把這絲情愫壓了下去。
沒想到她的「亡夫」成了他,那滋味就五味雜陳了。
「好理由。」百用不膩的萬靈丹。
趙逸塵勾唇,「倒是你,不過幾年未見你就忘記丈夫的長相,這不是為妻之道吧!」
她面上無波的回道:「一年多以前,我撞到頭,拜你賢良淑靜的弟媳所賜,很多事我都不記得了。」
「包括我?」她誰都能忘,唯獨不能忘了他,夫為妻綱。
「包括你。」反正也不是多重要的人,真正的皇甫婉容已經死了,他回來得有些遲了。
兩人的對話一點也不像久別重逢的患難夫妻,分別數年再度相逢不是該涕泗如雨,相擁訴情,互道離後苦楚?他們反似兩個不相識的人在談論天氣,平靜的不生波瀾,夫妻如路人。
叫他們怎麼能抱頭痛哭?一個失憶了,一個芯子根本是換過了,雖說是夫妻,有過無數次夫妻之實,可是誰還記得,他們就是共同生了兩個娃兒的陌生人,面對面坐著也是無語,找不到相同話題。
他們都變了,命運改變了一切。
「好借口。」她讓他無從指責。
「是好借口,那一次我差點死掉。」皇甫婉容是死了,甦醒過來的是她凌翎。
一聽她幾乎喪命,趙逸塵雙眸一瞇,迸出冷意,「怎麼回事,說清楚。」
看他倏地沉了臉,她反倒笑了,「也沒什麼,不就看中我這莊子,好心施捨一些銀兩讓我搬,我不肯,她便推了我,大概我身子骨太弱,一推就倒,後腦杓磕在石階上。」
「沒事了嗎?」見她現在面色紅潤,神采飛揚。
她輕笑,卻笑不達眼。「我能不能問一句,你這話是出自關心呢,還是擔心我日後會無故暴斃?」
趙逸塵惱怒的沉目,「你是我的妻子,我不會坐視不理。」
「那就是說你會回趙府為我討回公道嘍!」真正的男人不會只掛在嘴邊說,而是付諸行他沉默了許久許久,久到令人難堪。「她是二弟的妻子,事過境遷,怕是……」
他不能一回去就和二房撕破臉,對此時的他而言,趙府的一切是兩眼瞎,他全然不知裡面的情形,府中的大權全掌握在謝氏手中,他充其量是個手無實權的大少爺。
「護不了妻子的男人算什麼男人,還不如死在外頭省心,你還回來幹什麼?死得不乾淨想再死一回?!」想到以後的日子不再平靜,皇甫婉容的心裡是有氣的。
這意味著她的生活中將多了一個男人,他不但雙楊合理的管著她,還能斷絕她的行商之道,讓她剛走得順暢的商路碰到阻礙,更甚者她連大門也邁不出去,成日只能守著後宅。
聽她滿不在意的嘲笑,趙逸塵心口一抽。「報仇不在一時,我自己的妻子我自己護,我回來了,同樣的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好聽話人人會說,我就當你哄我開心,反正我又沒死成,你還有機會彌補,這是你的打算吧?」可是真正的皇甫婉容早已經不在,他想彌補也找不到原主。
萬一她死了……他不敢往下想,胸口微微抽痛,情不自禁地將大手伸過去,覆在瑩白小手上頭。「不是虛情假意,欠你的,我用這一生來還,我說出的話必定踐諾。」
「如果你又失憶了呢?」這可說不定,天下事難以預料,誰知老天要怎麼捉弄人,把人當棋子玩。
趙逸塵表情一凝的微蹙起眉,「我的記憶不是完全想起來,只有片段,你得幫我。」
幫?他倒想得美,她還需要別人提點呢!「那邊你回去了?他們怎麼說?」
「回去了,他們看起來……有些難以接受。」不相信他還活著。
「怎麼說?」一定很有趣。
「謝氏臉色又青又白,小謝氏指著我大喊「有鬼」,爹倒是熱淚盈眶,二弟是第一個衝過來認我的人。」其他人的表情就很微妙,有的是喜,有的是驚,還有怒色和不以為然,好像他的歸來無足輕重,不過多添了一副碗筷。
他被人小覷了。
趙逸塵不曉得趙府有多少家產,但他知道財帛動人心,為了財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身為長房嫡子,該是他的他一文不漏的拿回來,誰也別想用盡心機攔阻,他已不是昔日內心寬厚的心善人。
「哼!他們還不得嚇死,身子都埋了還能從土裡爬出來,臉色能好才怪,咱們那位繼母肯定不承認你是趙家長子。」一旦認了,趙府的一大半財產便是長房的,而她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白費了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