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走了那麼遠,那儀式的過程就不算什麼了,和尚們念了無數次經文後,把那些陪葬品化掉,這樣便算結束了,但眾人得一路哭回去,這是習俗。
周圍人人哭得悲切,丁宣瑛自然是擠不出半滴眼淚,幸好思秋機靈,準備了小小一瓶辣椒水,她便趁眾人不注意之際,沾抹了一點在眼皮上,一刺激,眼淚馬上流了下來。
回程,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雨,眾人打了傘,但雨水泥濘的路更是難行,孩子們都累得睡著了,由粗使婆子們背著。
長長的隊伍是越走越慢,丁宣瑛只憑意志力在走著,不料又踩到了小石子,竟一個踉蹌,幸而一隻手及時拉住了她,傘微舉高一抬眸,竟是看到了雲斂鋒不冷不熱的面孔,她微微一楞,他已別開視線繼續走,自此他便一直拉著她的手,直到見著雲府大門才鬆開。
終於回到了府裡,竟已是丑時,丁宣瑛可說是身心俱疲,原以為可以回束香軒洗洗睡了,不想那主事卻道:「今夜由少爺和少奶奶守靈。」
丁宣瑛一愣。
老天啊,開什麼玩笑?她快累死了,還不能去睡嗎?看來雲斂鋒不管再怎麼不待見她,她正妻的身份依舊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因此守靈這檔事,還是得由她這個正妻大婦來。
只不過,那主事說完之後,她看到溫詠佩咬著牙,又妒又恨的心情溢於言表,蕭姨娘是幸災樂禍之情寫在臉上,柔柔弱弱的梅姨娘則是臉色蒼白,累得不輕,對誰守靈一副沒聽見的樣子。
「你們全回去歇息吧。」雲斂鋒發話了。
溫詠佩強忍著不甘,朝丁宣瑛道:「既然如此,就有勞姊姊了。」
孝子孝媳守靈之夜是連下人都要迴避的,花兒奉夏氏之命,給雲斂鋒和丁宣瑛送了一壺熱茶和一小鍋甜粥暖暖胃,擱下托盤,花兒很快退下。
靈堂裡燈火通明倒是沒什麼可怕的,丁宣瑛慢慢坐下,坐在鋪好的草蓆之上,雲斂鋒就坐在她旁邊,幸好不必徹夜站著守靈,不然明天她雙腿就廢了。
茶托盤就擺在他們面前,她自顧自的倒了幾杯熱茶喝下,覺得頭有些隱隱作痛,身上一陣冷意襲來,她打了個寒顫,跟著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雲斂鋒看了她一眼,但沒說什麼。
她一身素衣,腰間繫著白帶子,頭上簪了一朵白花,竟莫名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空靈之美。
他是怎麼了?竟然會覺得她美?
這想法令他不悅,他刻意板起面孔,不再看她。
兩人一夜無言,丁宣瑛是死撐到了早上,直到思秋和沁冬來了,她才低聲吩咐她們去熬薑糖水,今天還有一天要忙呢,要倒下也得明天再倒。
雲斂鋒都聽到了,他面色微微沉了沉。「既然身子不舒服便叫大夫過來,喝什麼薑糖水。」
丁宣瑛聞言微怔。
原來這大忙人有在聽她們說什麼啊。
她很快地說道:「不打緊,小風寒而已,喝碗薑糖水就沒事了。」
今日出葬,大伙正在忙,她可不想給府裡添堵,若眾人皆忙她獨病,豈不是偷懶不想做事才稱病嗎?
然而雲斂鋒可不那麼想,自己一番好意,她竟敢不領情?
他冷冷地道:「隨便你,日後若小病變大病可不要怨天尤人。」說完,他拂袖而去。
丁宣瑛看得一楞一楞,不知道他又在發什麼神經了,自問著她難道沒有不看醫生的自由嗎?因為今天府裡事多,她才不想麻煩大夫跑一趟,他是在氣什麼?真是莫名其妙。
「少奶奶快把薑糖水喝下吧!」沁冬已經端了熱熱的薑糖水過來了。
丁宣瑛接過白瓷碗說笑道:「這麼燙要怎麼快?想把我舌頭燙熟不成?」
幸好她英明,喝了薑糖水還可以撐一撐,這一日竟是比前一晚更加折騰,來弔唁的人不斷,她們這些家眷得三跪九叩的回禮,只把所有人跪拜得頭昏眼花、叫苦連天。
過了一個時辰,到了吉時,那主事領著和尚們做了一陣法事,起靈時辰便到了,幾名壯漢抬起棺木,一群人又浩浩蕩蕩的出了府。
這是丁宣瑛穿來後第二次出雲府大門,若不是這場喪事,她怕永遠都不知道大錦朝的街市長什麼樣子。
這□的天色極暗,又飄著細雪,出了雲府,家僕們灑了漫天的紙錢,出葬隊伍朝城郊而去,耳邊的噴吶和誦經聲吵得丁宣瑛神經衰弱,要命的是,竟又步行了約莫三里路才到達選定好的墓地,孩子們自然是叫苦不迭。
丁宣瑛只覺得嗓子已經疼了起來,身上也直髮冷,渾身骨頭和皮膚表面都疼了,這是感冒的症狀無誤,但此刻只能硬撐下去,她告訴自己,總會撐過去的。
她渾身難受得根本哭不出來,眼皮重得不想再抹辣椒水,但不哭是對死者不敬,瞧那溫詠佩和蕭姨娘、梅姨娘哭得多帶勁啊,不哭怎麼行?她急中生智,拿帕子掩著臉悲咽地哭。
誦經聲中,棺木被緩緩放進墓坑裡,黃土覆了上去,這時一直忍著淚水的夏氏也哭了。
晚風中,丁宣瑛不由自主的凝視著夏氏。
許是想到夫妻一場吧,初為人婦時,想必夏氏也曾對他好過,夫妻間不為外人道的恩恩怨怨,就隨著那一壞黃土淨埋於地……
丁宣瑛在作夢,夢裡是她前世的場景,是她死前一小時發生的事。
她和方晉安交往了五年,她因卵巢癌拿掉子宮,永遠無法生育,而他是個討厭孩子的獨身主義者,兩個人是在商務艙認識的,目的地都是新加坡的布料大展,一路上相談甚歡,回國後就交往了。
一年後,他們一同創業,成立了糖果衣著,她本身便是服裝設計師,又有商業頭腦,很快便將公司推上高峰。
他們都沒有提過結婚,但她很相信他,她相信即便沒有婚姻登記的約束,他是她的男人,他很愛她,當她姊姊在香港撞見他和別的女人親密用餐時,她還是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