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若缺少什麼便跟母親說吧!」
雲斂鋒已經下了床在房裡走動,刻意背對著她,是要讓她下床穿鞋,這丁宣瑛自然是知道,也意外他竟有這份體貼。
「什麼都沒缺,所有東西都從束香軒搬過來了,都夠用。」她連忙套上繡花鞋,身上的衣裳是皺了些,但無妨,等他走了再換。
「那麼等你需要再說。」雲斂鋒想著她還要整理儀容,便繼續背對著她走動,視線不期然被牆上一幅繡品吸引住了。
那是一幅栩栩如繪的雲海繡品,最精巧的地方是繡著幾句似詞非詞、似詩非詩的短句。
他忍不住念了出來,「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是你做的嗎?是詩還是詞?」
丁宣瑛被他的問題嚇了一跳。
那是她祖父掛在診間裡的一幅字畫,她在那診間度過了無數時光。
「就是……是這幾年在束香軒裡體悟到的。」她支支吾吾的隨口道。
然而雲斂鋒卻被深深震撼了。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這不就是在說她被他置於束香軒不顧的心情嗎?一字一句不就是在說他本來就不是屬於她的,她又有什麼好在乎的呢?如今已經心死,心如止水……
這幾年他沒想過她的心情,卻沒料到,她仍舊心繫於他,還為他如此傷懷,莫非身形消瘦也是為了他……
也不能怪雲斂鋒有此大男人的想法,他是雲家大房獨子,眾人一向以他為中心,素日裡妻妾又爭相討好他,他自然認定了丁宣瑛是為情消瘦.
「外面有誰在?」丁宣瑛渾然不知有人在自作多情,揚聲道:「進來伺候少爺淨面。」
「奴婢在。」小紅、小青端了水盆進來伺候兩位主子漱洗,隨即有丫鬟來擺早飯。
丁宣瑛正奇怪思秋和沁冬去哪了,就聽到寢房外傳來一聲「您不能進去」,那是思秋的聲音,她不由得和雲斂鋒對看了一眼,雲斂鋒微微挑起眉梢。
「去看看外頭什麼事。」她吩咐小青。
才說完,溫詠佩已經氣勢洶洶的推門進來了,後面跟著心腹丫鬟白蓮,捧著一套衣裳。
她一看到雲斂鋒真的在丁宣瑛寢房裡,氣得火冒三丈。
昨夜雲斂鋒本是答應了要去聽女兒彈琴,但卻在青霞軒喝醉了,坤弘怕小主子和溫詠佩會等主子,特意去煙雨軒回一聲主子在青霞軒睡了,頓時令溫詠佩又驚又怒。
她可以接受相公不在她那裡過夜,因為她知道相公也沒上蕭姨娘和梅姨娘那裡過夜,但他竟上青霞軒去睡?府裡上下都認定她才是雲府的少奶奶,這不是打她臉嗎?
夜裡她就匆匆來過一回,不想竟是院門緊閉,院子裡連個人影也沒有,連點燭火也看不到,又不能大力拍門,心裡知曉這裡可不是束香軒那般偏遠,若她大力拍門,可能連夫人都會引來。
她無計可施,只好悻悻然回去,氣得一夜睡不著,好不容易天亮了,她原想一天亮就衝到青霞軒來理論,不想又發生大廚房幾個婆子打架之事,她忙去處理,此時才終於能來興師問罪。
之前那什麼了不起的貴人來暫住時,雖然相公為免落人口實也是睡在束香軒裡,但她派去的眼線回報,他與丁宣瑛並無圓房,且丁宣瑛是睡在小偏間裡,根本無須擔心,可如今,也沒人逼著,他竟是自己直接上青霞軒來睡……
「這是在做什麼?」雲斂鋒口氣既嚴厲又惱怒,他萬萬沒想到在外邊鬧騰的人是溫詠佩,還不由分說的闖進來。
丁宣瑛也被這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嚇了一大跳,她從溫詠佩眼裡明白看到「捉姦」兩字,頓時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憐她。
這吃人的妻妾制度就是如此蹂躪女人的,叫她看清楚了,如果她也一時動搖愛上了雲斂鋒,也會淪為跟溫詠佩一樣的下場,為了他在別的女人房裡過夜而氣苦難當……
「還能做什麼?當然是為夫君送換洗衣裳來啊!姊姊這裡沒有夫君的衣裳不是嗎?」見雲斂鋒臉色黑如鍋底,溫詠佩也不敢輕舉妄動了,看著情勢不利於自己,她立即變出笑容來,對白蓮道:「在做什麼?還不快伺候少爺換衣裳。」
她不會不知道她的舉動有多麼不妥,但她就是忍不住,一定要來親眼確認才肯罷休。
但如今確認了,更大的不甘心與不滿卻是迅速在心底蔓延,讓她恨得胸口都發疼了,那個女人怎麼就入了相公的眼?她怎麼不繼續胖下去?這個女人為什麼要變瘦,還忽然懂得醫理,治好了貴人,又唬住了老太君,真真該死極了!是她輕敵了……
「都給我出去。」雲斂鋒神色鐵青、劍眉豎起,惱怒不已。
溫詠佩在這裡胡鬧,他擔心的是丁宣瑛怎麼看他。
「夫君這是在叫我出去嗎?」溫詠佩面上笑著,但雙手在袖裡緊緊握成拳頭,她看得清楚,雲斂鋒眼裡有了丁宣瑛那賤蹄子的存在……
「兩位都離開吧!青霞軒粗茶淡飯的,就不留兩位用飯了。」丁宣瑛下了逐客令,實在是宿醉的後遺症,她頭一陣陣的疼,想回床上去躺著,不耐煩看溫詠佩演戲。
雲斂鋒的視線掃過丁宣瑛,見她臉色泛白,想必是昨夜過度飲酒了,需要好好睡一覺。
「走吧!」他大步流星的走出去,守在門外的坤弘忙跟上去。
「為什麼要走?究竟為什麼要走?」溫詠佩氣急敗壞的追著雲斂鋒的步子而去。
「少奶奶,等等奴婢啊!」就像一場鬧劇,白蓮也忙不迭地追上去,懷裡緊抱著雲斂鋒的衣物,
溫詠佩咬牙切齒的恨著,好啊!才一晚,相公竟是對丁宣瑛關懷備至了,那個賤蹄子要他們走,他便真的走,他何曾這般有求必應的對待過她了?
他對她一向冷冷淡淡,連新婚時也沒有那濃情繾綣,當她和蕭姨娘有了身子之後,他便當自己責任已了,專注於雲家莊的經營上,她也曾渴望在他眼裡看到對她的愛意,但最後她死心了,明白他是一個不肯付出感情的男人,女人對他而言只是延續雲家的香火罷了,對她來說,那是多大的空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