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一收下他們的奏折,開始提筆寫匾額,人都要走了,爺是不是該給點禮物?太子墨寶既經濟實惠又有面子,福兒說對不?
「結果氣得幾個老頭子吹鬍子瞪眼睛,如果你肯醒來,我就讓你躲在屏風後頭偷看,你肯定會笑歪的。」
她沒回答,依然睡得極沉。
太醫說要是福兒十日內再不醒來,怕再不會醒了。
這話聽在他耳裡驚在心底,他無法想像沒有福兒,未來漫長的幾十年他要怎麼在那個後宮裡度過。
他惶恐、驚懼,就像那年母親被一杯鴆酒賜死,他一點都無能為力。
熙風自問,是不是所有他愛、愛他的女人都不能得到善終?是不是他的命硬,會剋死自己所有的幸福?忍不住,他恨起自己。
「福兒,父皇快要不行了,最近有不少臣子擔心皇上一死,因國喪宮裡不能辦喜事,便急急忙忙想往咱們府裡塞人?咱們家只是座三進宅院,哪裡容得下這麼多女人,不過非要的話,也不是不可以……」他沉吟須臾,歎道:「還不生氣嗎?有人想插進我們之間,你不氣急敗壞?你說過的,生氣不要憋著,醒來吧,醒來狠狠打我幾下,好不?」
五福沒有醒,但他說的每句話,她都聽在耳裡。
她聽見他的自怨自悲,聽見他的耐心哄騙,他為著教她醒來,真是什麼法子都用盡了,只是、她無法呀……
如果可以的,她也想動動嘴唇,想讓羽黃給她喝好多好多水,因為她的嘴麻木得像神經斷掉似的,不知道誰在她喉嚨裡燃起一把火,把她的心肝腸肺腎全都燒了,她像鋼胚似的被丟進爐裡鍛燒,熊熊大火日夜不停燒著……
那火吻後的疼痛,痛得她想鬆開手,想任由靈魂離開軀體,痛得她開始自我說服,放棄吧,走過奈何橋喝碗孟婆湯,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可是他不斷不斷對她說話,好幾次他的淚水墜落她的臉頰,明明是溫熱的淚水卻清涼了她的心。
然後一個不經意發覺,在他說話的時候,疼痛會減少幾分,他不是藥,卻能為她止疼。
有這樣一個時刻呼喚她、哄著她的男人在,她怎捨得離開?怎捨得奔向幽冥地界。
於是她留下來了,和生命拉鋸,用盡力氣忍受疼痛,他在等待她清醒時她也在等待奇跡,她想要抱住他,一百次一千次告訴他,「我聽見了,聽見你的真心,聽見我是你的唯一。」
倘若真有那麼一天,老天爺不作美,非要讓他娶進幾個姊妹,她不會認了。
她會哭會鬧會吵,還會把加了砒霜的糖果放到那些女人面前,向她們撂狠話,「如果你們不怕死,如果你們不介意獨守空閨,如果你們覺得自己妖得過我這個妖妃,儘管嫁進來,到時候什麼東西給不起,一副上好的柳木棺材本妖妃一定捨得送。」
她沒醒,但一顆心卻是再清透不過,她愛他、要他,她願意為了他當壞女人,她願意使手段、費心盡力,把他的一輩子緊緊攥在掌心裡,不讓任何人覬覦。
第14章(3)
熙風拿起一塊糖,在她鼻子前晃來晃去,軟聲哄著。
「這是禮珍坊的松子糖,很香很甜很好吃,果果說這家的糖再好吃不過,可惜貴得很,不是人人都吃得起,你總得潰上好幾天才捨得讓果果去買,可萬一被劉嬤嬤發現,你那個心啊……果果形容得很貼切,說是痛不欲生。
「福兒,知不知道,我現在也痛不欲生,不是因為劉嬤嬤搜走我的糖,而是因為你連看都不願意再看我一眼。求求你醒來吧,我承諾,你一清醒,爺就把禮珍坊買下來給你當禮物,以後想吃就吃,不必攢銀子。」
她想吃!她想吃!但是手動不了,嘴巴張不開,然後松子糖的甜香不見了,她聽見他在咀嚼的聲音。
「聽見沒,我吃掉一塊,你再不醒,我就全部吃光光。」
他在恐嚇她,但語氣中心疼比恐嚇多很多。
心好酸,因為她想起果果在病床前嘟囔,她說:「不公平,姑爺啥都不吃、成天吃糖果給小姐看,怎麼胖不起來?我們家小姐,一盤糖吞下去,腰圍就要寬上一寸呢。」
果果傻,她不知道郁傷肝、悲傷心,他的心肝通通壞掉了,吃什麼當然都胖不了。
「福兒,試著睜開眼睛吧,你不知道,為了我不肯納側妃、娶良娣,外面的人把你傳得多難聽。他們說你媚主、說你不賢良,還有人把李彤樺形容成受害者。
為了幫你出氣,我把李彤樺給辦了。想不想聽聽那場景有多精彩?你想的對不對?好,你快醒來、我就告訴你。」
他不說了,她急啊!她很想聽,想知道李彤樺的下場。
在彩蝶服侍她喝下毒茶之後,轉眼搶下杯子,仰頭喝掉剩下的大半杯,彩蝶哭著跪求她原諒,說她爹娘家人的性命都被抓在李彤樺手裡,做下此事真的情非得已。
彩蝶淚流滿面說要用自己的命來賠償,可彩蝶賠不來的呀,她有一個深愛自己的男人,一天一天等著她張開眼。
劉嬤嬤在床邊照料她時說:「太子爺瘦得教人心驚,我真擔心蠘燭兩頭燒,他的身子熬不過去,好小姐,你就發發好心腸,快點醒來吧。」
她娘說:「我的女兒沒福氣,好不容易碰上太子爺這樣心疼人的,卻是……福兒醒醒吧,別再折騰爹娘,折騰心疼你的男人。」
娘哭了,聽見她的傷心,聽見祖父和爹的歎息,也聽見兩個弟弟背著人偷偷握住她的手發誓,發誓會好好讀書、賺很多錢給姊姊買糖吃。
好幾次,她拚了命想撐開眼皮,她想醒來看看為自己憔悴的太子爺,看看為自己操碎心的爹娘親人,她想緊抱住爺,告訴他,她有多愛他,不只一生一世,她要與他永生永世……
長聲輕喟,最終,他還是捨不得吊她胃口,還是把處理李彤樺的過程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