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州民風開放,女子穿男裝出遊不算罕見,就連姚夫人有時也都會男裝出門,圖的不過就是順心方便,既然已經離京,也有了長住於此的覺悟,打算入境隨俗當個馨州女子,妾身不過出門散心而已,還請夫君見諒。」
賀文丞雖然覺得男裝出門很不像話,但也沒生氣就是。
平心而論,都被下放到這裡了,自然是要想辦法讓自己過得高興點,不然歲月悠長,是要如何繼續。
賀文丞轉向春菊,「你這丫頭叫什麼名字,點起酒倒是在行。」
看來這個王爺不是太介意她跑出來,但卻比較介意她喝酒。
春菊連忙低下頭,「小姐喝酒,是出閣前就會的,將門之女,不能拿刀,總不能喝酒都不成。」
莫安華在心中狂拍手,嗷,春菊,不愧是她奶娘的女兒,跟自己一起喝奶長大的,簡直主僕同步,這謊言簡直完美,完全無破綻,「夫君寬心,妾身不是每天喝,聽說掌櫃有新鮮貨,嘗個鮮而已。」
賀文丞一聽,果然釋懷,「若圖個新鮮,倒也不妨,總之別過量了,當年父皇若不是飲酒過度,也不至於這麼早就離我們兄弟而去。」
說的人不覺得有什麼,莫安華卻是打翻了杯子,「王……夫君,你、你剛剛說,剛剛說……」
男人這下也反應過來了,自己方才說了什麼,「當年父皇若不是飲酒過度,也不至於這麼早就離我們兄弟而去」,他想起來了?
他在文親王府折騰了幾日,始終什麼都沒想起來,沒想到跟他出門一趟,卻是很自然的脫口而出——雖然不是什麼好的記憶,但至少他想起來了。
這陣子,說不心慌是騙人的,一個人如果不記得與人的交集與記憶,那過去的人生又算什麼?
父皇,一直很疼愛他的。
對百姓寬厚,勤政不倦,所以養出嫡長兄那樣出色的皇太子。
只是後來因為睡不著,連加倍的定神湯也沒效,這才聽從偏方喝酒入睡,每天醉著入睡,朝政又多,身體自然撐不住。
每年父皇冥誕與祭日,幾個兄弟說到後來總是淚流滿面,若是父皇還在世那就好了……
「夫君,可別難過。」莫安華溫言安慰,「公公若是知道大伯跟幾個嫡庶弟弟都能同心協力,以先祖志業為重,想必十分欣慰。」
賀文丞緩了緩情緒,「沒錯。」
歷朝嫡庶相爭,只有他們兄弟是例外,皇上把唯一的親王封給了他這個庶弟,聽說葉太后很是埋怨了一陣子,一直要皇帝改封一樣是嫡出的五王爺,後來倒是五王爺親自去安撫了太后,說江山要穩,得把能力放在血親之前,只要百姓安居樂業,國家富強,那麼他的世世代代都會受惠,又何苦糾結這三代還是九代呢。
所以他才拚了命的工作,除了想替先皇繼續「百姓三餐白米,每天有肉」的心願,還有想回報皇上的信任,以及五王爺的情誼,他得做得好,皇上跟五王爺才能對葉太后說,看吧,六弟沒信錯。
遇襲那晚,皇帝跟五王爺深夜就來看他,二王爺跟四王爺也是一接到消息就趕來,他們兄弟同心,父皇一定很欣慰。
第3章(2)
賀文丞把信封好,蓋上漆印,吩咐福意親自送信回京城,一封給皇兄,一封給他母親——那日他本想回到閑雅別院便寫信,卻是讓莫安華給勸住了,她說,發現他好像隨著那條線越想越多,讓他這幾日再想想,也許就能拼出一小塊東西。
果然這兩日他細細回想,居然又憶起兩件孩提時代的事情:
一是,小時候幾個兄弟連手捉弄太傅,把太傅氣得不幹了,挨了父皇板子,一字排開跪在御書房,直到各人母妃前來求情。
二是,他背書快,有次僅僅花了一個時辰即背誦出當代大儒孫先生的長篇策論,父皇賞了他自己常用的那塊硯台。
回到他腦海的事情不多,但他覺得是個好的開始,寫信跟皇兄還有母親告知一聲,但為了避免他們期待過高,他只說自己喜歡這裡的環境,飲食起居都習慣,至於回想起過去,細細思索後,還是暫時不提,若回憶起父皇只是開頭,後面自然有報喜的時候,若只是曇花一現,也不會讓母妃跟皇兄太過難過。
寫完,端月立刻奉上茶。
賀文丞接過藍瓷茶盞喝了一口,「王妃在房裡嗎?」
「在後花園。」
男人撩起衣擺,朝後花園而去。
既然是「別院」,其實就沒多大,不過一下子就看到人——嬤嬤跟丫頭都陪著,莫安華蹲著身子,拿著一根草,正在逗貓玩。
女人全然不知道有人在看自己,拿著草枝東點西點,那貓就東撲西撲,說不出的可愛。
過一會,大概是玩累,貓兒不撲草枝了,走到她裙邊蹭蹭。
女人摸摸貓兒的頭笑說:「在外頭肯定吃不飽,給你做了窩又不要,麻煩的傢伙。」
張嬤嬤笑道:「可不是,人家都說貓兒聰明,我到馨州這才見識到,這畜生真是在外頭沒得吃了才會過來,還知道要跟小姐撒嬌。」
「小姐,我問了萬婆子,萬婆子說若我們想養,得用繩子圈住,圈一陣子,照三餐給吃的,再放它也不會走了。」
「不用,有趣的不就是這樣子嗎?它是野貓,野貓有野貓的性子,要真圈了它,大概就成病貓了。桃花,魚乾給我。」
那只野貓見魚乾來了,果然更加熱情的喵喵叫。
莫安華把碟子放在地上,讓它自己吃,貓兒一下就把盤子吃得乾乾淨淨,又蹭蹭女人的裙角,這才跑開,一下子跳上圍牆,很快的不見了。
莫安華望著貓咪的方向,臉上有著淡淡笑意。
「小姐您是太好心,這臭貓要去了別家,別說魚乾,連菜乾也別想吃到一條。」
「那貓懷孕了呢,自然不肯待在這裡。」
「咦,這麼說來,它肚子的確挺大的,小姐真是太厲害了,連這都看得出來?」芽枝一臉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