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丹看她神色,說起話來是無奈加上疑惑,並不是嫌惡的樣子,知道她對丈夫並不討厭,遂道:「姑娘還年輕,如此分隔兩地總不是長久之計,不如趁此機會重修舊好。」
「你說這話跟我奶娘一樣,奶娘高興死了,她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大概就是丈夫帶我回京,兩人好好過日子。」
「奶娘自然是疼小姐的。」
「可是你說,萬一哪天他又恢復記憶了怎麼辦,然後又想起為什麼討厭我,再把我扔到馨州嗎?我可不想來來回回折騰,我家也禁不起這樣來來回回折騰。」
她當然知道女子還是要有個家庭才是正道,只是被「養病」一次,已經讓莫家很沒臉,再來一次,她這輩子真的只能出家了。
「姑娘的夫君可有說為什麼討厭你?」
「富貴迷人,京城人為了目的,有時候會不擇手段,我想來想去,大概是爹娘在婚事上有些隱瞞吧。」
莫家雖然已經算是很好的門第,但賀文丞可是皇帝的兒子,也許當時說親,爹娘也用了跟疏浚侯差不多的方式,也或許許婉妃根本沒經過他同意就去跟皇帝求了聖旨強迫中獎,這才導致他婚後冷淡。
新婚之夜,她明顯感受到他的怒意,隔日進宮奉茶,又明顯感受到許婉妃的熱絡,丈夫不喜歡她,可婆婆喜歡,怎麼想他都是犧牲者,而她,則是另一個。
至於那些信,大概,說不定,應該……是許婉妃讓人代筆寫的,荷包手帕自然也是到了許婉妃手裡,如此才能解釋,為什麼她一次也不曾看見過。
京城為了想保住長遠富貴,多的是奇葩招數,也許爹娘跟許婉妃一時想不開,算計了這場婚姻。
她不是沒想過要問,可想起四哥四嫂,還真的只能算了。
「我那叫春菊的丫頭,比我大幾個月,是奶娘的女兒,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現在都兩個孩子的娘了,大的今年四歲,小的那個才幾個月,你見過剛剛出生的小嬰兒嗎,好小好小一個,養了幾個月,也才長大一點點。」
莫安華在手中比劃著大小,「軟綿綿的,好可愛,白白胖胖的,小臉看著我的時候,就算不是親生的都覺得貼心,看到那麼小的娃娃,也不是沒感觸,「重修舊好」說來容易,只是不知道他的話能不能信。」
「姑娘的夫君可是言而無信之人?」
「這倒是沒有。」莫安華乾笑了幾聲,「我們以前沒怎麼說話,當然講不上騙或者不騙。」
前幾日等丁大夫來那個晚上,她坐在床榻邊給他扇涼,雖然只有月光,但是還是能隱隱看到他的神情,只能用四個字形容:欲言又止。
欲言又止,欲言又止,還是欲言又止,
基於以前沒什麼交談經驗,莫安華只能裝作不懂,繼續扇啊扇的,直到大夫診完脈,開了藥方,連藥都煎好,服侍他喝下,賀文丞終於擠出兩句,「以前的事情我真想不起來了,不過以後,我會好好待你。」
那神情很溫柔,就很像那日秋宴,他問她喜不喜歡樹上的鳥兒,要抓下來給她一樣。
說來沒用,但她還真的在那個瞬間,有點心動。
如果他真的什麼也想不起來,那重新開始,好像也還行——她也想相夫教子,養兒育女,可是,如果就這麼說好,好像又有一點不甘願。
他可能是被設計娶妻,可是,她也是無辜的啊,五年的時間呢,還給他納了一堆婉儀吉祥良女,哪個正妻喜歡做這種事情啊,真不好受。
一下糾結於他還沒跟自己道歉,一下又糾結於可他又不記得以前的事情,最後的糾結就是萬一他恢復記憶了,把現在的事情推得一乾二淨,那她是要找誰講道理去?
艷丹鑒貌辨色,接著說:「這要說,其實姑娘的夫君大可直接行使夫權,姑娘也不能拒絕不是嗎,不管是要回京還是留在這裡,都不可能由女人拿主意,他願意給姑娘時間考慮,其實已經算很難得了,姑娘年輕,不如給自己個機會吧,反正再糟也不過就是這樣,可如果賭贏了,人生就會不一樣了。」
這倒是。
賀文丞其實可以直接把她摁在床上,不會有人進來,也可以直接把她拎回京城,同樣也不會有人指責,他是丈夫,想對她怎麼樣就怎麼樣,可是他卻願意給她時間考慮,這幾日也盡可能不來打擾她,實屬不容易。
艷丹笑勸,「男人跟女人本質上是不一樣的,女人說一件,做一件,男人說一件,可能做了十件。有件新鮮事情說給姑娘聽吧,前些日子有個男人指了我的船,也不喝酒,就讓我教他南磷棋,說他打聽了,采香湖上我最懂這些異國玩意,花了五兩銀子船資,就為了讓我教棋。」
莫安華笑了出來,「一個大男人怎麼學這東西?」
南磷棋難登大雅之堂,基本上是後宅消遣用的,就算想玩,也大多是看棋譜自己學,讓人教雖然省時,但總覺得有那麼一點不好意思。
「我猜他若不是為了討好心儀的姑娘,就是為了討好喜愛的妻妾,不管那姑娘是誰,都真心讓人羨慕。」
「這倒是,遇到有心人,是好命的姑娘。」有人願意為她花時間花心思,那證明自己是被放在心上的,這樣過日子才有意思。
「那公子在船上一個多時辰,除了問棋路,再無其它言語,想必平常也是少言之人,不管他學這棋子是為了誰,那姑娘大抵都不會知道這男人為了討她高興,做了這樣的事情,要一個大男人去說,我為了你如何如何,是有些難度的,又不是菜市婆子,誰張口閉口說我做了什麼,說穿了,那姑娘只會開心,不會去想這人怎麼會,如何會——這就是我說的本質差異。對姑娘來說,「好好待你」也許只有四個字,但對有些男人來說,這四個字並不容易。」
賀文丞看完信件,將信放在燭火前一點,燃燒,直看著那信完全燒完,不留一點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