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吞一大口口水道:「爺,那個——因為老榕村的佃農就那麼多,百年來,人力也只足夠耕作一些現有的田地,沒法子去開墾新田來種植,所以,山坡上長年野生了一大片桑樹林,只有桑樹結果時,村民們會去採收果實食用——」隨著主子黑眸怒火愈來愈熾烈,他才發現自己廢話太多,只得趕快丟出一句話,「均均要租那塊丘陵地。」
「她要租?」一提及她,唐紹羽自己沒發現,一雙暴怒的黑眸頓時柔和下來,但還是很嚇人就是。
「是啊,」曹彣的胖胖臉早已被嚇得慘白不已,「雖然她再三問奴才,爺是不是從不管這些租田、佃農的事,得到奴才的答案後,她直言要跟奴才將契約簽一簽,可是——奴才總認為還是得告知爺一聲。」因為兩人之間的關係匪淺,現在又原因不明的連見都不見了,萬一不說,主子後來才得知怪罪下來,他可怎麼辦?
她到底想做什麼?
「讓她租,就依一般契約,但她做什麼,要天天來跟我報告!」
「是!」
曹彣的報告很確實也很仔細,卻讓唐紹羽對宋均均更好奇了。
明明是一名不曾經商的小村姑,但她行事卻很有魄力,也很懂得進退,事實上,她的很多行為都讓他驚艷不己。
她先花了一筆錢置衣後,衣裳一換,要說她出身大家都不奇怪,接著再寫拜帖、備了親自繡的繡帕,親自送禮給城裡有做絲綢生意的商人,繡帕上的顏色、圖樣還不同,原來,她先請方瑩去四處打聽,將那幾個商人家眷的喜好查清楚,所以,有的繡詩詞、有的繡山水、動物,讓那些夫人、小姐又驚又喜,愛不釋手,那些商人自然也知曉她的用心。
更不可思議的是,她一個小女子居然跟那些商人討論往後的合作事宜,而且利害關係,利潤拿捏得甚好。
甚至還利用那件王芸燕已修改過的新嫁衣,顯示自己的針法過人,言明在蠶絲尚未大量生產前,她亦可以代工繡補,再為自己開闢一條財路。
但最讓他難以置信的是,從曹彣口中得知,施大鈞付錢修改那件新嫁衣後,發現她跟自己沒再來往,火冒三丈的要去討回五百兩銀票,卻碰了一鼻子灰。
她竟然寫了收據,內容還讓施大鈞無言駁斥,只能悻悻然的拿了嫁衣離去。
曹彣轉述了收據內容,他聽了真不明白,她怎麼會如此聰慧,又怎麼會懂這些爾虞我詐?!偏偏她又不失良善,將那五百兩換成碎銀子,大手筆的買了幾頭牛,幫忙幾名沒錢租借牛只犁田的佃農,而那些大多是施大鈞的佃農……
「她到底……她怎麼懂這麼多事?」
唐紹羽很不願承認,但他真的更佩服、欣賞她了,還多了點驕傲。
曹彣正站在主子面前,以為主子在問自己,想也沒想的就答,「均均的娘是個讀書人嘛,一定教她很多道理,而且,她還攢錢讓均均去學繡技,聽說那個師父懂很多商場上的事兒。」曹汶也只是聽宋均均說的,到底是不是那麼回事,他也不確定。
唐紹羽揮揮手,讓曹彣退出廳堂後,他才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韓易,「你說她到底在想什麼?」
聽出主子對宋均均的在意,韓易笑了,「我倒是很期待看到她做出成就來。」
期待?他更期待看到的是她那張美麗的容顏!
她倒狠心,自從那日爭執後,她就從不曾出現在別莊附近,曹彣還說他幾次進出宋家,刻意提到他時,她都忽略,好像沒聽到他說什麼。
是忘了他?還是忙到沒空理他?這一想,火氣又旺了。
韓易看著臉色陰晴不定的主子,沉默好一會兒,忍不住開口,「我跟爺說過,她是個很不一樣的姑娘,爺就此斬斷情緣,不聞不問,不覺得可惜?」
「她野心太大、太貪心了,她只要當正室。」而且無法滿足她她就離他而去。
光想到這一點,他就忍不住動怒,更無法拉下臉,將她叫回自己的身邊,可天知道,他想她,他好想她,從不知道思念氾濫成災,會如此折磨人。
「她對爺的付出難道不值得當上正室?我從小就在爺身邊,可不曾見過有女子如她對爺這般無怨無悔的付出。」他語重心長的說完,就先行離去。
唐紹羽則繃緊俊顏的返身回到寢房,不久,韓易送來晚膳,陪吃,再伺候沐浴等事宜,日子一如宋均均尚未走進他生活前。
但伊人不在,回憶卻會擾人,在韓易退下後,他滿腦子想到的都是宋均均的直率、她的陪伴、她的堅持,還有她在三名黑衣賊子闖入時,擋在他身前要保護他的模樣,當時的驚心動魄歷歷在目……
不知何時夜已深,在這個像被世人遺忘的偏僻莊園裡,寂靜中偶有幾聲蟲鳴。
他佇立窗前,凝睇著夜色裡樹影幢幢的院落,孤寂的感覺更深更濃,強烈得幾乎要將他吞噬了。
當金正勝的底細被探子查出來,皇后的陰謀也一片片的被拼湊到幾近完整,這也代表唐紹羽返回皇城的時間更近了。
他已交代韓易將那些證據全交給皇上,就等皇上逮捕一干人等,並揭發皇后的陰謀,而皇上在得知他雙腳無恙後,強烈希望他再回朝廷輔佐。
他是該回去的,但宋均均呢?愈不見她愈是想念,也因相思難耐,他又忍不住的將天天都得跟在宋均均身後,瞭解她做什麼的曹彣給叫來。
「爺問她現在在哪裡?這陣子田事又較忙了,她娘身子不太好,由她爹帶到靖城去看大夫,所以,她在田里幫忙呢。」
唐紹羽想了想,「備車。」
曹彣傻愣愣的回說:「備車?」
他眼睛冒火,招牌雷吼再度劈出,「還不備車!」
可憐的曹彣差點嚇得屁滾尿流,飛快的移動小山似的身軀,很快的為主子備好馬車,直奔宋家農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