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啊,啞巴了?」他一點都不喜歡她用如此平靜的眼神看著自己。
她伸手從腰上解下一個小碎花袋,從裡面倒出三顆種子,放到他身旁的桌上。
「你幹什麼?這又是什麼?」他鐵青著臉怒問。
「這是種子,能開出一種很美麗的花,只是並不太好種,我娘說過,這要種在戶外,有太陽、得按時澆水,經過好幾回的風吹雨打才能發芽——」
他沒好氣的一揮長袖,就將那三顆種子咚咚咚打落地,「你以為我是小孩?」
「那就請爺做一個大人會做的事吧!」
「你什麼意思?該死的,給我說清楚!」
她定定看著怒不可遏的他,「我花了多少時間替爺補一隻袖子,而前面的廳房,你的奴僕又是花了多少時間才整理好——」
他咬牙,「囉囉唆唆,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索性踏前一步,美麗的臉龐多了一份嚴肅,「爺花長長的時間來折磨我們這種平民百姓,整天又吼又叫的,也沒多快樂吧,那又何必讓自己變成一個討厭的主子。」
曹彣、韓易皆倒抽口氣,這話會不會說得太直白?
曹彣怔怔瞪著她,不僅是滿頭大汗,連背脊都涼透了。
「你不快樂,關心你的人也就無法快樂,試問,在這個別莊裡,誰敢在你面前笑?不,就算不在你面前,也沒人敢笑出聲吧。」她其實是在點醒他,雖然是多事了些,但瞧一整天下來,他只能困在別莊裡,想想也真是可憐。
韓易蹙眉看著她,想開口,卻又沉默了。
第2章(2)
「你以為你是誰?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詞。」
「我只是個小村婦,活兒做完是該走了。」她一福身,起身就轉身要走。
「站住!你沒瞧見本王還坐在這裡。」他勃然大怒。
她猛地停下腳步,做個深呼吸後,這才再回身,「那跟我走有何干係?這是爺的家,爺坐在這裡也是應該的。」
「本王不是說這個,」他火冒三丈的怒指著她,「你是村婦,我乃貴族——」
「一個只因身上有了殘疾,就躲在村子、怨天尤人的貴族。」
曹彣、韓易的抽氣聲再起。
「你、你、你!」唐紹羽怒瞪著她,他要殺了她!但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仔細想想,我這個村婦可比你自由自在多了,至少沒困在這個豪華卻像籠子的大宅裡。」
她只是有感而發,但唐紹羽聽來刺耳極了。
他暴跳如雷,在他身邊,沒有人敢這般一再的出言挑釁,他惡狠狠的瞪著她。
但她戳到他的痛處,他的確沒了自由,他無言駭斥。可惡、可惡!他倏地握拳猛捶椅臂。
不痛嗎?聽著砰砰的聲響,她皺起柳眉。
曹彣冷汗直冒,喉頭乾澀得說不出一句話來。他要死了,死定了,他找膽大包天的宋均均來,自己的差事也沒了。
一直沉默的韓易見主子猛捶椅子發洩怒火,忍不住上前開口,「爺,你的手會受傷——」
「是我的錯!」宋均均看著唐紹羽的手都紅腫了,突然行禮並開口道歉,「抱歉,是我一時逾矩,沒了分寸,冒犯爺了。」
唐紹羽見她直起身來,一雙明眸直視自己,著實看不出她神情有任何的歉意。
韓易愣了愣,將目光定視在她臉上。
「是均均多事,說錯話了,所以,爺沒有必要以傷害自己的方式來提醒均均。」她覺得自己真的太多事,這種人的事哪能管,聽不順耳,就乾脆傷害自己。
「誰在乎你這個卑微的小村姑說什麼,你也太往自己的臉上貼金!」
「爺說得是,小女子說的話沒啥重量,那爺將手打到紅了、腫了,又是為哪樁?」
「本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管得著!」他火冒三丈的再度捶椅子。
這個男人——雙腳廢了,腦袋也壞了?傷害自己算什麼?博取同情?
好不容易壓抑下來的火氣又在胸臆間蠢動,她再次屈膝行禮,「均均該回家了,我爹娘肯定等我等到心急了。」
「本王沒說行,你就不准走!」他咬著牙根怒道。
「不走也行,爺給錢,我可以勉強再留在這裡半炷香的時間,聽爺鬼吼鬼叫。」她氣得也口不擇言了。
曹汶驚恐的瞪大眼,下巴都快掉了。
唐紹羽氣到快沒力,一手抖抖抖的指著她的鼻尖,卻怎麼也吐不出一句話來。
宋均均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但那是因為他激怒人的功力著實太強,她補救道:「我想爺不會想虐待自個兒,畢竟均均說的話都不順耳,讓爺氣到臉都扭曲了,均均還是走吧。」
「對!快走。」曹彣滿頭大汗,迫不及待的急急拉著她就往門口走。
唐紹羽瞪著她的後腦杓,瞧她頭也不回的往前走,一股說不出的熊熊怒火燒得他脫口道:「給本王站住!易,拿一錠銀子給她,就讓她站在我眼前,不准她走!」
「呃——是,爺。」韓易傻眼,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照做,但頭一回覺得,他萬能的主子變得有些幼稚。
宋均均走了回來,無言的收過韓易給的一錠銀,蹙眉看向唐紹羽,以莫可奈何的語氣道:「好吧,哪個人不為五斗米折腰,爺慢慢看。」
唐紹羽氣得臉紅脖子粗,卻再也吼不出一句話來。
他出身王府,還有一張俊美無儔的俊顏,在過去,有多少千金閨女芳心暗許、戀慕不已,刻意製造偶遇,只為與他四目相對,但這個該死的小村姑,竟然挑明了,她留下不是因為他這個人,而是銀子!他真的想掐住她的脖子,一把掐死她。
唐紹羽眼中閃動著怒火,宋均均一雙平靜無波的明眸則透著點無奈,但她直視著他,沒有退縮。
韓易與曹楚相視一眼,顯然對眼前這略帶滑稽卻又凝滯的狀況也不知所措。
四周靜悄悄的,不再有一絲聲響,唐紹羽遠去的理智卻在此時回籠。
他在幹什麼?唐紹羽突然覺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悲,堂堂一個王爺竟然跟個微不足道的小村姑大眼瞪小眼,他的傲氣、他的風度、他的尊嚴呢?難道全隨著殘疾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