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她語落,閣樓內再度陷入一片安靜無聲的氣氛當中,讓整個不知所措的小湘好想離開這裡下樓去。
「說完了?」孔廷瑾好整以暇的緩聲開口問道。
羅蕙心生氣的瞪著他,他的平心靜氣突顯了她的失控很無禮。
見她沒應聲,他便接著說:「那便換我說了。首先,我尚未娶親,家中既無妻也無妾,只有一個通房。」
孔廷瑾現年二十五,之所以尚未娶妻完全是一連串的陰錯陽差,在京城裡並不是什麼秘密。不過這只是明面上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實在讓他苦不堪言。
身為孔家大房遺腹子的他從小便是跟隨祖母顏氏,由祖母顏氏一手帶大,加上自小聰明好學又優秀,他深得祖父與祖母的疼愛。在他十三歲那年,京城流行瘟疫,他不幸染上,被二叔二嬸送到鄉下的莊子去隔離養病,而這一去就是整整七年的時間。
是不是很奇怪?染上了瘟疫沒病亡便表示已無大礙,為何還一去七年呢?
當時在莊子上癡癡等待京城派人來接他回去的他也想不明白,但是一時想不明白,一年想不明白,想了七年之後,他再愚蠢也該明白了。尤其是在莊子裡負責照顧他的下人又一個一個的對他陽奉陰違,多有刁難,他又怎能想不明白若不是後頭有靠山,這些奴才又怎敢欺他呢?
七年的時間讓他改變了很多,也讓他看清楚了很多人和很多事,不再天真懵懂無知的隨便去相信人,即使那個人是血濃於水的親人或者是家人也一樣。
二叔那一家人是不可信任與依賴的,祖父母年紀大了,加上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不敢奢望,所以他能靠的只有他自己。於是他努力的讀書,廢寢忘食、日以繼夜的苦讀,終於在二十歲那年高中狀元,而且還是皇上親點的狀元郎,風光回返孔家。
重回孔家之後,他才知道二房的人有多麼恨他的存在,因為有他,孔家將來若是分家他一個人就能分走一半的家產;因為有他,更加突顯了二房子孫有多麼的平庸無能;因為有他,老太爺、太夫人張口閉口都是他的好,都要二房的人向他學習,連二叔都不能倖免於難,於是那些人才會一個個處心積慮的要他不好過,甚至想除掉他。
他在莊子那七年,前後多次遇到危難死裡逃生,也完全是他們的傑作。而且他後來才知道,他十三歲那年其實根本就沒有染上瘟疫,是二嬸童氏買通了大夫和下人所撒下的瞞天大謊,目的只是為了將他送走罷了。
那七年,祖父祖母也不是不理他或是遺忘他,而是聽信了二房的謊言,以為他病情時好時壞,而且病後性情變得極為古怪難相處,不想回來,又說他覺得莊子那邊清靜適合讀書,他不想回來之類的,將祖母糊弄了過去。至於祖父,則是為了孔家的產業忙裡忙外的,對他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然而這只是對自家人的說法,還是含蓄的。對外,他們根本就是極盡可能的將他抹黑,什麼毀容,什麼性情大變,甚至病後得了不育症的謠言都傳了出來,以至於不會有人想將女兒嫁給他,這便是他在成名之前乏人問津的原因。
緊接著祖父病故,他守喪丁憂三年,這三年因為他官職未定,加上之前不育謠言的影響,有閨女的人家都採觀望態度,直到他丁憂期滿,任職吏部,兩年之內便被皇上破格提至四品吏部侍郎職位,他府上門坎這才差點被媒人踩破。不過對於這些勢利之人他早已看透,又怎還會理會他們呢?
因為他不斷的拒絕上門的親事,許多人因而直接跑來問他新娘子的條件,這個問題著實把他給難倒了,因為他根本就答不出來。直到羅蕙心這手藝高超的姑娘出現,先是用手藝征服他的味蕾,又用她冷靜自若、安之若素的性子吸引住他的目光,他這才知道他想要的新娘子是什麼樣子。就像她這個樣子。
「其次,」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繼續緩慢的說道:「我口中的妻子是正妻,而不是平妻,你並沒有誤會,也沒有自以為是,倒是有點妄自菲薄。你說你身份低微?先祖是探花,高祖是進士,即使後來家道中落,父親因病長時間纏綿於病榻之中,但也是個博學多聞的秀才。這樣的你若是身份低微,那麼出生於商戶之家,祖祖輩輩都是商人的我又該如何形容?低賤?」
「民女並沒有這個意思。」羅蕙心皺眉道。
「身份不是我們之間的問題,我既已開口說會娶你,便會明媒正娶的以八抬大轎迎你進門,做我孔廷瑾的正妻。」孔廷瑾一本正經的正色道。
「我不要。」羅蕙心毫不考慮的拒絕。
孔廷瑾倏然呆住,瞠眼問道:「不要什麼?」他無法相信她所說出來的話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不要嫁給你。」羅蕙心毫不猶豫的對他說。
孔廷瑾又呆了一下,臉色微微地變了又變,最後盯著她沉聲問道:「為什麼?」難道她也深信那些關於他不育的謠言嗎?
羅蕙心本想說門不當戶不對的,但想起他剛才所說的話,只得改口老實說:「我討厭孔家。」
孔廷瑾皺眉頭看她,心裡倒是鬆了一口氣,想著幸好她沒相信謠言。不過她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呢?討厭孔家?只一瞬間,他便想到上回她去孔家所發生的事,一個管事奴僕都可以狗眼看人低的仗勢欺人,欺壓到被他請過去的她頭上,難怪她會對孔家產生如此的反感。
想明白這一點,他忽然有些慶幸。
「我並不住在孔家主府內,另外有自己的府院。」他對她說。「況且你一旦和我成了親,就是孔家的大少奶奶,可加封四品誥命夫人,孔家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該對你以禮相待,即使是老夫人,在誥命之下亦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