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盧氏,就負責「朋友」的院子。
李益說會帶個朋友來,讓家人也準備個院子,要有井有灶,不用丫頭,幾個粗使婆子就行,重要的是,別離他住的院子太遠。
李家錢多人多,諸般事物都在短時間內準備就緒,就等著他回家團圓。
大寒過後的第二日,李益在一陣喧鬧中進了家門。
家裡老老小小早在大廳等著,一聽見外頭一聲聲「大少爺回來啦」,全都忍不住往外頭看去。
一輛青帳馬車緩緩駿進大門,停在前庭的青磚地,眾人屏氣凝神中,看到一個披著大氅的男人下來,身量十分高大——左姨娘一看,便哭出聲,也不管合不合規矩,便直接跑了出去。
李益聽見腳步聲,轉過頭看到自己親娘,拉起母親的手,笑說:「娘,兒子回來了,肚子可餓了,快讓人開飯上來。」
左姨娘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兒子五年不見,高了,臉也長開了,但還是跟以前一樣,只要出門回到良福院,一定會拉著她的手說著自己有多餓,要開飯云云。
「大,大少爺這可回來了……」
「這裡就我們母子,沒有外人,我是益兒,不是大少爺。」
左姨娘吸吸鼻子,道:「益,益兒,快點進來,你祖母跟爹都等著,你幾個姊姊都出嫁了,家裡倒是多了三奶奶,你沒見過,在廳裡等著見大伯呢。」
「娘,這是我在京城的朋友。」
左姨娘看著後頭那穿著白色兔毛披風,帽子蓋住半張臉的人,笑說:「進來再說吧,外頭雪大。」
母子一邊說話一邊走向大廳,左姨娘關心的不外乎飯有沒有好好吃,覺有沒有好好睡,聽說官場有朋友會比較容易,在京城也待了一年多,有沒有交上幾個朋友,李益笑著一一回答。
進入室內,李益解下大氅讓丫頭拿著,後頭那穿著兔毛披風的朋友也跟著解下,瞬間,李家人都張大嘴巴——遠遠看樣子還以為是身形較矮小的科考友人,卻從沒想過居然會是個年輕女子,身段婀娜,牡丹容貌,這……
倒是左姨娘一下明白什麼狀況,笑咪咪的說:「大少爺也這麼大了,都知道要個女人照顧起居了。」
這下李家人才反應過來,對了,孩子今年十九,正常點的兒子都兩三歲了,身邊帶個女人,不是很正常嘛。
李益給家里長輩一一行禮,「玉兒來,見過我家人,祖母,從小最疼我,發痘子時祖母兩個月都睡在我榻子旁邊,給我擦藥,給我餵飯,親手給我燉各種湯藥,我今日身體健康,都虧得祖母當年不眠不休。」
李老太太一聽,心就軟了,真沒白疼。
五年不見,一見就念著祖母對他有多好。
「家裡分得早,我爹沒兄弟分憂,為了讓一家子安穩,爹每日來往家中與商舖,日日辛勞,我要換西席時,名師難請,爹一趟又一趟地拜訪,終於說動老師見見我,雖說學問是老師所教,但老師卻是爹辛苦替我請來家中的。」
李老爺一聽,心也軟了,臉上帶著微微笑意。
這孩子聰明,西席覺得本事教完了,這便離開,他就得替兒子找新的西席,讀書人與商人剛好是階級的兩端,好老師真不好請,每一位都是幾十趟的拜訪啊。
這孩子今日有了功名,卻沒忘記自己當年用心,好孩子。
「這是我的嫡母,爹事務忙碌,上有高堂,膝下又是兒女眾多,嫡母操持家中事物,井井有條,辛苦非常,這是我生母左姨娘,這位是田姨娘,周姨娘,這是我弟弟李參,這位沒見過,應該是今年過門的弟媳婦吧,然後是我最小的妹妹,梅娟。」
霍小玉一一行禮,言行舉止挑不出毛病,但也沒那種「婢妾拜見各位長輩」的感覺。
李益道:「這是我在京城的良室,叫霍小玉。」
眾人面面相覷,什麼是良室?
李老太太跟盧氏都不願問,問了好像自己很無知,左姨娘覺得沒什麼好問,總之就是兒子身邊的女人,田姨娘完全不關心,反正是李益的女人又不是李正道的女人,只有周姨娘關心家產問題,猶豫了一會,終於開口。
「大少爺,這、這什麼是良室?」
是朋友嗎?還是妾室的別種說法?
若是替京城的老師護送家人回鄉,那倒好,若是妾室,感覺就比較不妙。
參兒媳婦黃氏進門半年,肚皮卻還是沒動靜,萬一大少爺有妾室,妾室還給力的生出家裡的長曾孫,那——老太太早發話,誰先生下兒子,就把杳縣那座年收一千兩的茶園給下去,丫頭生的也給。
她原想讓參兒收了身邊的大丫頭,但參兒媳婦卻鬧了起來,吵到老太太那裡去,老太太氣怒交加,這才半年就想給收妾室,難不成黃家問起來你要告訴人家先生兒子有茶園拿嗎?
周姨娘被罵了一頓,不敢再提,但心裡畢竟還是很想要,此刻見李益回來,又帶著個貌美女子,心裡一急就問了。
「祖母,爹,嫡母,這位霍姑娘伺候兒子穿衣飲食,但卻不是賣身給我,我也沒正式收她,所以她不算是我們李家人。」
這,這不懂啊——
周姨娘見李老太太已經在瞪她,不敢再追究答案,倒是李參很自然的問了,「大哥既然讓她伺候穿衣飲食,怎麼不收了,好歹是個姑娘家,沒名沒分的,這樣不太好吧。」
李益看著弟弟,內心倒是有點安慰,能這樣說,心眼自然不會太壞,品性還是好的。
他在這人間雖然是托生,好歹也是受了恩惠,神仙不會病痛,凡人可免不了,小孩子體弱,什麼病都來,若不是得到悉心照顧,這一世只怕是要白辛苦。
世道有句話說,人心是肉做的,其實神仙的心也是肉做的,人心會軟,神仙也會,他自然希望現在的家人都能善良健康地活著。
「三弟多慮了,我既然已經有了官家身份,即使是個姨娘也馬虎不得,與其一時心軟留下話柄,不如一開始就謹慎些——霍姑娘知道我不會收她,她是心甘情願跟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