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李家唯一的大事就是李老太太身體不好,盧氏孝順,上玉佛山替婆婆祈福——這是對外的說法。
正確的說法是,盧氏那一跪求,徹底讓李老太太怒了,就連盧大老爺來時,老太太都親自問他,長孫剛剛考上功名,媳婦就想害他被吏部記上不孝,這該怎麼辦才好?
盧大老爺也是傻眼,李家正要走上坡,正是可以享福的時候,怎麼在這時候搞這出?
李老太太的意思是,讓盧大老爺自己把妹妹接回家,每三個月准她回李家十天,會會親友,保住面子,其餘時間她不准踏入李家門,若是還有什麼風聲傳入,那就別怪李家寫休書。
盧大老爺雖然覺得妹妹可憐,但想想,如果自己長子剛剛派了官,填房章氏就想對外宣稱兒子不孝,他肯定什麼都不用說,直接賣了。
盧氏自然不肯接受這安排,但也沒辦法,婆子力氣大,一下把她扛上車子,就這樣跟著盧大老爺回到盧家。
三月底時,高儀府所在的寧州高知州親自寫信來,邀請李益上門賞桃花,眼見是將來的長官,李益立刻讓人快馬回報,自己則收拾收拾,這便出發。
高知州也是白身世家,因此對他很有好感,兩人談詩論文倒是頗愉快,在知州府上住了幾日,離開之前,又去了高儀府,拜訪了一下戴正輔。
戴正輔在京中官位已經有了安排,九月底就會前往京城,原本也有點擔心政務交接,此刻見李益來,十分高興,花了幾日把上下事物都說清楚,該見的人也都叫到府中來,等他回到洛縣,已經是五月中的事情。
時序已經是晚春早夏,院子裡開滿繁花,李老太太氣色極好,李老爺的氣色也很好,細細詢問李益這趟見了誰,有沒有什麼收穫等等,他一一回答。
等說得差不多,突然從內廊傳來一個很熟悉的聲音,「表哥。」
第9章(1)
隨著聲音從內廊珠簾後頭出來的,赫然是崔雅兒。
一身銀紅色的春服,十分喜氣,重要的是她梳著婦人髮式,頭上幾枚釵子也都是金色,儼然是新婚婦,一路喜洋洋的走出來,後頭則跟著崔大太太,臉色頗喜,但也頗尷尬。
這姑姑替他在京城擋了盧氏的沖喜婚,他很感謝,但是後來以丈母娘自居,跑去古寺巷鬧事,他就不太高興了,最後甚至花錢把霍小玉告官,讓她在堂上被打了二三十個耳光,他更是難以接受。
李益可不是那種「畢竟是親戚」,「得饒人處且饒人」的性子,敢慫恿堂官打人,就得有讓他打冋去的準備——他讓秀子書院退了崔允明的申請。
秀子書院是大黎朝最好的書院,老師都是當代大儒,甚至連昔日狀元,昔日太傅都有,每年的拔萃科生倒有五分之一出自這裡,故許多人家搶破頭也想把兒子送進來,崔家花了不少銀子,又托了許多人情,這才讓秀子書院同意把崔允明排入順序,能不能入學還得看他基礎,總之先排上再說。
但崔允明根本不是讀書的料,不止一次跟李益說過,他不愛唸書,想學做生意,對玉器尤其有興趣,可父母一心希望他能光耀門楣。
「表弟你考上後,我爹娘更失心瘋,覺得我再加把勁就行,可我真不愛唸書,我一看賀賢之的策論就頭痛,一看墨華的國論更覺得身體不舒服……也不怕你笑話,我最近半年都力不從心,再這樣下去我怕真要不行,大房才我一個兒子,我現在也才兩個女兒,萬一真的……真的那樣,我們這房就絕後了,你給我想想辦法,我想去跟四叔學做玉器生意,四叔說我對玉器鑒定有點天分,若真的想學,可以介紹我去老師傅那裡學幾年。」
李益住昭然寺時,崔允明每隔幾日去給他送吃的,見他為此苦惱,本來就要幫他想辦法,加上那日霍小玉被打得雙頰見血,鼻血不斷,乾脆一併處理了,只一件事情,不准崔允明跟任何人提這事。
崔允明知道這表弟自小精怪,連在昭然寺偷煮了一年肉都沒人發現,他說行,那就行,一方面實在不愛讀書,又害怕自己以後不能人道,連忙答應。
李益親自去秀子書院說了,退了崔允明。
對秀子書院而言,排這個學生跟老師一對一試學問本就勉強,有人來挑事,那正好。
於是,崔老爺跟崔大太太知道了,因為侄兒搞鬼,自己兒子進不了秀子書院。
於是,崔允明知道了,因為表弟出手,自己不用進秀子書院。
崔老爺跟崔大太太氣得要死,但不敢去質問李益,只能互相責怪——崔允明排入名單卻又剔除,這事遲早會傳開,兒子要不去外地書院,要不就只能斷了這想法,思來想去,便讓他去跟著自己四叔了。
這結果就是他要的,幫了表哥,嘔了崔家夫妻。
崔大太太一直有在注意這侄兒,知道他沒上禮部掌司家裡,心想,還是丈夫講的對,美人落難,大抵一時激憤,忍不住把話說滿,誰會真的娶個花姐兒當正室呢。
既然李益沒有真的要娶霍小玉,她也就沒跟母親提堂官的事情——堂堂一個大戶太太,出了手都沒能弄倒那花姐兒,說來也丟人。
堂官事件過後,那晚李益就搬出崔家,直到現在才再見面。
崔大太太其實有點尷尬,但想想母親在呢,心裡又安定了一點。
「表哥,怎麼這才回來,都等你好幾天了。」
「忙。」
「十郎,有件好事要跟你說。」李老太太招招手,示意著孫兒坐到自己身邊,「你太忙,我跟你爹,還有你親娘已經作主給你娶了媳婦,參兒替你迎娶拜堂,家裡也有宴客,親戚朋友都知道了,以後雅兒就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原來如此。
李益點點頭,「我知道了。」
見他不驚訝也不生氣,崔雅兒十分高興,果然有父母之命就是不一樣——雖然說過門得倉促,喜酒臨時,來的客人也不多,但無論如何自己總算成了表哥的正妻,也不枉自己一番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