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是否想借蔡府,讓災民們暫有棲居之處?」竇娥再問。
「是。」這次楚勀很快就給了答案,私情暫且擺一邊,眼下該處理的事得趕緊處理才是。「不知老夫人、小娘子可否行個方便?我保證,一旦大水退了,立即讓縣民回縣城收拾家園。」
「後院的藥田我已經收拾妥當了,方伯提前知曉要發大水,我本想進城通知大人的,可忙著製藥給忘了,等我想起來,已經下起大雨,總之,後院能搭棚子,擠一擠是可以的,但恐怕容不下全部的人,大人是否跟方伯商量商量,他那片田夠大,加上我們後院,安頓所有人應該足夠。」竇娥想了想,又道:「後院有牆可擋風,若搭起棚架,安頓老人家、女人家、孩子們比較妥當,男人的身子骨到底強壯些,方伯的田不能遮風,但搭了棚架,至少能遮雨,大人以為如何?」
「就照小娘子說的。」楚勀轉頭交代阿特爾,差遣大半官兵回縣城,將能用的木料扛出來。
大雨仍持續下著,蔡府後院和方伯的那大片田地臨時收容災民,官兵多半駐守在後院外頭,一來防止災民作亂,二來不讓他人隨意進入蔡府。
幾日下來,有些體弱的災民開始出現傷寒症狀,多半是體弱的老人家和小孩子,竇娥隔離了病人,要求所有人在進食前得舀淨水洗淨了手,飲水必定要煮沸,以免更多人感染。
楚勀起先不明白她的用意,聽她解釋後,這才知曉原來她說的「傷寒」極易傳染,必須避免病患接觸飲水和食物。
白日,竇娥忙著為感染傷寒的人把脈、看病、開藥,能服現成丹藥的配水服用,症狀重的,她便開藥、熬藥。
這時楚勀才知曉,在發大水前,竇娥讓春芳上縣城買了大量藥材,幸虧她這麼做,要不現在去哪兒找藥,整座縣城都泡在泥水裡了。
蔡府裡有座水井,不缺淨水可用,旁邊小別院養了雞鴨豬,肉蛋皆有,倉庫裡儲糧也不少,幾日下來吃喝不缺。
他允諾,一旦大水退去,便拿衙門存糧償還,方伯也將家裡的存糧拿出來應急。
而他也沒想到,竇娥憑著自學不及半年的醫術,竟能將傷寒控制下來,沒擴大傳染。
楚勀這陣子也住在蔡府,自然將蔡府所有人的用心看在心裡,尤其瞧著竇娥忙進忙出的,他心裡說不出的情感一點一滴醞釀著、溫熱著,對她越是上心。
他從前認識的大家閨秀,沒一個像竇娥這般心思細密、聰慧靈巧,很多事他都還沒說出口,她好似就知道他的想法。
好比如何安置災民,她一下子就分出了後院安頓體弱的老人家、女人家、孩子們,方伯的田安頓漢子們,這是他先前就想好的,他卻無需開口。
搭木棚架遮雨,也是她幫忙分工的,她甚至貼心地每日讓春芳煮兩大壺溫熱的養生茶,外頭送一壺,後院供一壺,還讓他差遣官兵回縣城拿杯碗,一個災民一套杯碗,刻上自個兒的名字,不可混用,也因為這樣,沒再傳出其他嚴重疾病,而得了傷寒的幼童、老人家,也在她的細心醫治下逐漸痊癒。
外頭,也有大漢耐不住夜寒而病了,盧大夫時不時得入府取藥,與竇娥、蔡婆益發相熟。
阿特爾也對竇娥另眼相看,他本以為這場大水會造成不小的混亂,沒想到在一個小娘子的指揮下,大夥兒皆能井井有條地熬過去。
「公子,方伯說興許再兩日大雨就會停了。」阿特爾回報情況。
「等縣城大水退去,至少也要兩日,估摸著再四、五日就能回縣城了。」
「是。」阿特爾應道。
楚勀向蔡婆要了能看見後院的廂房住,他站在窗邊,往外望出去,他看見竇娥正端了碗藥給一位老人家。
「你說說,我該怎麼做,才能得到竇娥的原諒?」
「小娘子還是稱公子大人嗎?」阿特爾問道,也不禁替主子感到煩惱。
如今他是真心喜歡竇娥,也覺得除了竇娥,大概沒有其他姑娘配得上他家滿腹黑墨汁的冷面主子了。
「是啊,從那日起就沒改口過。」楚勀難掩懊惱。
「小娘子若是知道公子不僅是縣官,還是……」阿特爾比主子更苦惱,主子隱瞞的另有其他大事,哪裡只是他暫代縣大人一職這種小事。
「先過一關是一關。」眼前這關若是過不去,想太遠也是多餘的。
「公子,小娘子看起來不像是氣惱,會不會……」阿特爾欲言又止。
「會不會如何?怎麼不繼續說?」
「我想,小娘子會不會其實根本不在意?」
「不在意我欺騙她嗎?說穿了我也不算欺騙,她們沒問,我就沒說,這應當不算是欺瞞吧。」楚勀想了想,自我安慰道。
阿特爾真想大歎一口氣,自家主子明明是個凡事算計的人,怎麼遇到感情事兒,腦袋卻派不上用場。「我說的不在意,是指小娘子壓根不在意公子,因為不在意公子,所以公子欺瞞,小娘子才會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啊?是這樣嗎?」楚勀驚愕的低喊了聲。
她不在意他的話該怎麼辦?他可是十分在意她啊,甚至覺得一天沒有好好看著她,就會渾身不對勁。
「我只是說說而已,也不一定就是如此。」看公子一副驚嚇、不敢置信的模樣,阿特爾直想笑,但又有點不忍心,想公子在京城裡呼風喚雨,只有別人怕他、敬他的分,哪裡見過他這等憋屈的模樣。
楚勀發現自己對女人心思瞭解得太少,沉默了許久才道:「其實就是如此吧,你是怕我傷心才不敢說真話,是吧?」他半瞇著眼瞅著阿特爾,竇娥的心思他確實不太懂,但下屬、旁人的心思,他倒是能一眼看穿。
「萬一小娘子當真不在意公子,公子如何打算?」阿特爾只好問道。
楚勀望著窗外,見竇娥讓老人家喝完了藥,端著空碗經過一個半大不小的老實少年身旁,彎下腰笑了笑,為他抹去臉上的髒污,他忽然有所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