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柳毅神情一凜,暗暗警惕。「姨母用不著替毅兒費心,毅兒已經長大「,不日將赴京趕考,這會兒不想為旁枝末節分心,要安心讀書。」
「也對,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你娘臨終前拉著姨母的手不放,她掛念不下的不就是你,老說你將來的成就一定比你爹高,是要當大官的。」柳家就靠他光耀門楣了。
他謙虛道:「姨母太看重毅兒的學問了,毅兒也只是會看幾本死書,談不上什麼成就,比起我爹來還差得遠,我要學習的地方還很多,只盼著有爹的三分成就就好。」
一提到早逝的妹夫,林文娘鼻子一酸,眼眶也微微泛紅。「唉,你爹是個好人,為人剛正又正直,最看不慣藏污納垢的事兒,他那牛脾氣一發作,連你娘都怕,可惜好人的命都不長,就像你姨父……」
一提到前任的溫州知府,柳毅表面上不動聲色,卻在心裡嗤之以鼻,拿他爹和一個貪官比,未免太侮辱他爹了。
他的姨父朱道生性子貪婪,幾乎是無所不貪,舉凡百姓的「孝敬」到賑災的銀兩,只要是銀子皆來者不拒,而且明裡暗地不知貪了多少,手伸得比誰都長,溫州城在他的管轄下,是績效最差的地方,誤判、冤案多不可數,每年餓死、凍死的百姓不計其數。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用這句話來形容朱家再適合不過了,朱道生將貪來的銀兩全用在吃喝玩樂的享受上,還豢養了很多歌伎、舞伶,供他一人淫狎,豪奢程度有如!方土皇帝。
由於是外放的官員,和京官的往來無法過於密切,柳父雖不齒他的行徑,也無法可管,只是一再告誡兒子,千萬不可學姨父的貪贓枉法,否則必遭報應。
果不其然,朱道生上任不到三年便死在女人肚皮上,外界傳聞是積勞成疾,過疲而亡,實則是中了毒,他管轄內的百姓不滿受其欺壓,所以買通了一名名妓在茶水中下藥。
有老天爺看著,誰做了惡都逃不掉,他這是自作自受,自取滅亡。
「都過去了,姨母要為毅兒保重身子,勿再憂傷,我爹娘在九泉之下也會感念姨母的好。」
頭幾年姨母確實盡心盡力的撫育他,讓他在貪婪的親戚環伺下平安成長,終成氣候,可惜人不會永遠不變,安逸久了總會生出什麼,當對現狀越來越不滿後,心中的魔便會滋長茁壯。
感觸良多的林文娘以帕子拭去眼角的濕意,又道:「就要出遠門了,你都準備好了嗎,書有沒有帶齊?發熱止寒的藥丸子要記得帶,出門在外要留意些,錢財不要外露,還有飲食上要注意……」
柳毅打斷了她重複說過好幾回的囑咐,「姨母不用為我擔心,毅兒都打點好了,不會讓你牽掛在心。」
「兒行千里,母憂千里,雖然你不是我的親生兒子,可姨母放不下的心是一樣的,不論你走了多遠,姨母還是千憂百慮,就盼著你功成名就的回來。」
瘌痢頭的兒子也是自己的好,林文娘對好賭成性的兒子仍有盼頭,她心裡希望等柳毅當了官後,能拉他表兄一把,不用多大的官,六、七品就好,好讓她也能同享榮光。
但願望很美好,現實卻是貧瘠的,她沒想過就算柳毅考上了,也是從小官做起,不是六品編修便是外放的七品縣官,他自個兒都品級低得不忍卒睹,如何提拔一無是處又眼高手低的表兄?
即使熬了幾年資歷升了官,那也是四、五品的官兒,還沒資格給別人好處,朱家的敗家子說不定等不到他飛黃騰達便敗光了家產,不曉得流落何方沿街乞討,當個最骯髒的乞丐。
「姨母放心,毅兒定不負所望,不給柳家先祖丟臉。」他有把握考取貢士,但排名則要看考官是誰,一切取決於閱卷者對文章的喜好,有喜歡紮實的,也有偏好華麗文藻的。
選賢與能不過是說說而已,真要選出賢能,得看主考官公不公正,硃筆一揮,決定天下士子的出仕與否。
「你這次要帶幾個人?」沒人服侍多有不便,出門在外比不得在家裡,凡事有人伺候較為妥當。
「高叔和長春。」一名隨從,一名書僮。
「就他們兩個?會不會太少了?」林文娘的眉頭微微皺起,深感不妥。
「人不在多,夠用就好,何況我只是進京科考,不用帶太多人,人數太多容易引起盜賊的注意,要是引得他們下山來搶掠可就不好了。」錢財不保事小,就怕丟了命。
「可還是少了點,不如再加四名身材壯碩的家丁,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多些人多些照料,你安全無虞,姨母才能安心。」他可關係著兩家人的前途,不能有一絲損傷。
林文娘把朱家算在內,太把自己當成一回事,她沒想過柳家旺了關朱家什麼事,朱家子孫不成器是爛泥扶不上牆,自家孩子不長進誰幫得了,爛都爛到骨子裡,竟還妄想外甥幫扶。
柳毅拒絕道:「夠了,再多便是拖累,我這一去不是去遊玩,勞師動眾成何體統,旁人看了也會觀感不佳。」
看他再三推辭,林文娘也只得作罷。「既然你不願意就算了,姨母也不勉強你,你覺得順心就好。」
他假裝聽不懂她話中的小小埋怨,謙和的笑著。「姨母說的是哪裡話,你肯為毅兒設想是毅兒的福分,我的親生娘親已經不在了,以後我會當你是親娘般孝順,讓你享老夫人的福。」他的言下之意是要姨母別插手小輩的事,做個萬事如意的老太君,吃吃長齋念個經,甩手不理紅塵事。
可她卻誤以為他是真心要供養著她,忍不住用帕子捂嘴,呵呵直笑。「果然是好孩子,姨母沒有白疼你,你就是個上進的……」她突地一頓,話鋒一轉,「啊!差點忘了這事兒,都被你攪昏頭了,天大的喜事要跟你提一提……」